她早已丟失了淮王妃的風骨,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,抱腿蜷縮在地上,呆呆地看著天牢里那唯一一扇窗戶。
我將食盒里的菜全部擺在幾上,淡淡道:「因你之故,父親也被圣上遷怒了。」
陸宛嵐嗤笑了一聲:「他活該。」
「你知道嗎?自從上次他們見到我殺死楊懷允之后,對我的態度就變了,對我避之不及,說我是魔鬼,對我冷眼相待,所以才會鋌而走險嫁給淮王。」
「我要讓他們知道,我永遠都是陸府那個不可一世的嫡女,我嫁入了皇室,日后還會成為皇后,母儀天下。」
以往陸宛嵐與我說話時身上總帶著一股不甘卻又高高在上的氣勢。
但或許是已經淪為了階下囚,陸宛嵐身上那股氣勢隨著華服的剝離也隨之散去了。
我將碗筷擺好,看著面前色香俱全的佳肴。
「可是這些,都是母親親手做的。」
陸宛嵐背影一愣,隨即便起身坐到凳子上,悶不做聲地吃著飯菜。
她背脊筆直,放下筷子后才問出了那個問題。
「沈令珩明明已經被淮王派出去的人逼著跳下了懸崖,為什麼他還會活著?」
我為她斟了一杯酒:「你以為,沈令珩為什麼要從懸崖上面跳下去?」
其實當時,他若是再堅持一會,也能等到救兵過來。
或許,他壓根就不需要什麼救兵,一個人就能將那群刺客解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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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如果按照前世的軌跡走,這場叛亂會在兩年半之后才到來。
那時,沈令珩照樣可以平定。
可這一世卻出現了一個不定數,那便是陸宛嵐。
她知道沈令珩腿疾是假的事情,也知道這場叛亂必定會被他平定。
她沒有成功嫁給沈令珩,以她平素的傲氣,也定然不會看著我坐上攝政王妃的位置。
唯一能夠阻止的辦法便是投靠淮王,與我們生死相爭。
她知道反叛的破局之點在于沈令珩,所以只要讓淮王殺了沈令珩,那她就一定會坐上皇后的位置。
而我與沈令珩同樣想到了這一點。
這場斗爭,我們不能被牽著鼻子走,也不能坐以待斃。
所以只能由我們推著淮王一步步往前走。
沈令珩設假死之局,讓淮王以為沒了他便能成功登上皇位,在還未準備成熟之際便動了手。
在他們以為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唾手可得之時,沈令珩再帶著暗中培養多年的赤珩軍殺入皇城,生擒淮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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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宛嵐突然仰起頭笑了起來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隨即,她突然拍桌而起,眼底恨意翻涌,一字一頓道:「憑什麼!陸宛瑤, 憑什麼我兩世都比不過你?」
「我自小便比你受父母寵愛,我是天之驕女, 是眾人視線的焦點,而你只是我的影子而已!你什麼都不是!」
「上一世我被心愛的人欺騙,而這一世, 我只是想站在權利的頂峰成為人上人而已!若是沒有你在從中攪和,嫁給沈令珩的應該是我!他愛的也是我!成為攝政王妃的也是我!」
我搖搖頭,眼底帶著些許可悲:「不,你永遠都沒有辦法嫁給沈令珩。」
陸宛嵐卻什麼也聽不進去, 對著天牢那扇窗大喊:「我到底有什麼錯!我只是想把你比下去, 讓你像從前一樣成為我的影子!讓你永生永世都被我壓一頭!」
我起身走到天牢門邊, 側身對她道:「你沒錯,你我都有為自己一爭的權利,你只是輸了。」
「有些事情是從上一世開始就注定好的。」
陸宛嵐突然轉身沖過去拿起那壺酒就往嘴里灌。
上好的佳釀順著嘴角往下流,沒入囚衣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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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天牢出來, 沈令珩便上前為我披上了衣服。
見我臉色有些不好,他便將我攬在懷中, 溫聲詢問:「其實陛下是寬厚之人,或許可以留下她一條性命。」
我搖搖頭:「她必須死。」
陸宛嵐如此傲氣, 不會茍活的。
沈令珩或許沒想到我會這麼說, 為我挽發的手一頓。
我突卻突然輕蹙起了眉, 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,問:「沈令珩, 上一世殉情的時候你在想什麼?」
沈令珩虎軀一震,隨即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胸口, 抵著我的額頭道:「我在想,摔成那個樣子去見你,你會不會不要我了?」
我被他認真說這句話的樣子逗笑了,抽出手就走。
他卻突然跑過來將我打橫抱起上了馬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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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上一世我死后靈魂在沈令珩身邊逗留了許久。
看著他每日以酗酒為生, 在戰場上不顧安危廝殺,在朝堂上因不同的意見與一眾文臣拌嘴。
他為陛下肅清朝堂,拔除了逆王一黨所有的勢力。
隨后,他三步一叩首走到了福澤寺。
如山高的臺階,到最后,他是爬上去的, 滿臉的血。
他不敢進廟里,只是在寺外長跪。
「我半生在戰場廝殺, 滿手鮮血, 卻也救過無數百姓,愿用一世功德換吾愛陸宛瑤來世投生至普通百姓人家, 只盼順遂一生,不卷爭端,無仇敵,平安一世。
」
我的靈魂飄在空中, 早已泣不成聲。
眼前卻有一道金光閃過, 再次睜眼,我看到他張開雙臂,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望風崖。
我想要去拉住他,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動彈。
我低頭看著自己正在消散的雙手, 再抬頭,面前卻突然遞過來一把匕首。
刀鞘上的紋路繁美,鑲嵌在上面的寶石泛著光。
而我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刀柄處。
那是一個「珩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