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:
齊愿篇:
小滿總是會問我,為什麼會愿意娶她。
我不太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,后來想了想,才明白。
或許是從前被沈明堯否定的那八年,讓她多了些自疑,少了些篤定。
于是我便一遍一遍地告訴她,我娶小滿,只是因為小滿是小滿,不因為任何人,也不因為任何事。
但其實我騙了她,岳父也未曾告訴過她實情。
齊愿五歲之前,是叫齊槐序的。
我阿娘是某個高官家的外室,那時年歲太小,我已然記不得那人到底是誰。
只曉得有一人他將我們帶回了府中,說要帶我認祖歸宗,可第二日,我阿娘就橫死在了那個景致錯落的小院。
我被人束了手腳丟在了桐花鎮。
齊槐序生在冬日,本來也該死在冬日的。
坐在街角等死時,有個眉眼彎彎的小姑娘湊了過來。
生得白胖可愛,可眼底卻有些呆滯。
她將手中啃了一口的白玉糕遞到我面前,什麼話也不說,就眨巴著眼睛看著我。
我不愿受嗟來之食,便不理她。
可下一瞬,溫熱的糕餅已經落到了我懷中。
「娘說……不吃……東西……會餓……」
不遠處傳來男人的驚呼:「小滿,快過來!不準跟乞丐玩!」
她瞪大了眼睛:「乞……乞丐?」
我低頭看看自己,衣衫襤褸,沒穿鞋的右腳已經凍得龜裂,可不就是個乞兒嗎?
我有些羞赧的別過頭,身上卻傳來一陣暖意。
那是一件碎花小襖,雖是粗布縫制的,但針腳很密,看得出是費了一番功夫的。
傻丫頭摸摸自己渾圓的肚子,磕磕絆絆地解釋。
「小滿吃飽了……不冷,阿兄冷,穿。
」
我愕然,還沒來得及說什麼,她便已經被拉走。
后來,我找到了袁家阿叔。
那時小滿六歲,他正在為她尋覓歸宿,我找上門毛遂自薦時,他多少帶了些質疑。
「你?你個小屁孩懂什麼叫歸宿嗎?」
袁家阿叔告訴我,已經有了一個沈明堯。
袁家家底薄,不可能供兩個人科考仕途。
我告訴他,我已經在城中的酒樓做了伙計,我能自食其力,我會憑借自己的本事走科舉路,無論我是否高中,都愿意娶小滿。
說這話時,我是帶了私心的。
我希望能取代沈明堯。
我見過沈明堯和小滿在一起的模樣。
他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進的模樣,小滿總是委屈的癟嘴。
我想,如若和小滿在一起的人是我,我一定不會如此。
我會教她習字,帶她摘果子,也不會讓同村的人欺負她。
這個機會我一等就是八年。
沈明堯不負眾望,果真是個忘恩負義之徒,他退親那日, 我高興的喝了一整壺梨花白,連夜去尋了袁家阿叔。
好在小滿年紀小,并未知曉男女之情,也沒有對沈明堯情根深種。
袁家阿嬸曉得我高中狀元后,實打實的滿意了。
我頭一遭覺得,寒窗苦讀也是有些用的。
后來我順利與小滿定親, 沈明堯來尋過我。
「齊愿,你天資聰穎又一表人才, 無數世家女子都愿意嫁給你, 你又何必執著于小滿?」
我笑了。
那時為了攪和我與小滿的親事, 他找人污蔑我舞弊。
如今竟還有臉面來尋我。
「那你呢?那王家千金早已與你定了親, 你又何必來糾纏小滿?」
沈明堯語塞, 說不出話。
我才終于想明白他到底無恥在哪里, 無非就是既要又要。
既看上了王家的權勢, 又舍不得小滿的真心。
我不愿與他糾纏,轉身要走,他卻氣急敗壞的說出了真心話。
「我與小滿青梅竹馬,你難道就不擔心她與你成婚后日日念著我?再者小滿天生呆傻,日后若是同僚嘲諷你便真的毫不在意嗎?」
我一忍再忍, 此刻卻是再也忍不了了,抬手給了他一拳。
見他頰邊紅腫,才覺得氣消了些。
「青梅竹馬?沈明堯, 你也好意思說。從前你與小滿是如何相處的, 真當我不知道嗎?從來都是你在上, 小滿在下,你盛氣凌人, 她老實聽話。怎的?那時你自己說的要退親, 如今卻是曉得后悔了?」
「小滿有些遲鈍,可不代表她都不明白。我看你是聰明人做慣了,便把旁人都當做傻子了。」
「你嫌棄小滿,我不嫌棄,旁人說她癡傻, 我只覺得那是赤子之心。沈明堯,事到如今,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?」
我甩袖離去, 后來我與小滿成婚后,他神智頹靡,自請要外放。
我求之不得,翻了翻不多的積蓄, 又使了一筆銀子,將他調到了千里之外的虞城。
從此夜夜安枕, 抱著懷中的妻女,只覺得萬事足矣。
后來我勤勤懇懇當差, 終于官至五品。
朝中同僚聽聞我并未納妾,要送我美妾。
我淡笑回絕:「大人不知道?我可是袁家的贅婿,您可曾聽過哪家的贅婿敢納妾的?」
那人目瞪口呆, 從此再未有過這樣的事。
我與小滿成婚已久,岳父都不曾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。
可我記得。
記得那個冬日溫熱的夾襖,和那包白玉糕。
也記得, 那個救了本該死去的我的小姑娘。
那日起,死去的是齊槐序。
而活著的
只有祈愿袁滿,圓圓滿滿的齊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