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怎的,我心頭也跟著微微一動似的,那人的話語已經輕飄飄地落了下來:
「若我沒記錯,那該是『老漢推車』和『幾重冰火』。」
臉頰像是被那幾個字燒開,愈發滾燙了。
總覺得沈宵行看出來我是故意含糊字眼的,但我找不到證據。
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。
又聽沈宵行隱含笑意的低沉嗓音道:
「蠻蠻記憶力如此差,不如今夜我搬回正房,與你把那圖仔仔細細研讀一番。」
「畢竟在地府沒享受過的,總該補給我吧?」
21
沒想到,沈宵行真搬回來了。
我瞬間渾身緊繃,抓耳撓腮,總想找個什麼地方躲起來。
雖然這是夫妻之間的必經流程,但我心底總是隱隱約約害怕。
我對阿肖那點能耐早就用完了。
面對沈宵行,唯有夾緊尾巴做人。
他有點好笑地看著我。
我故作磨磨蹭蹭地洗了一遍又一遍腳,就是不肯上床。
沈宵行不疾不徐地攤開避火圖:
「難道蠻蠻想坐椅子上?」
他隨手翻開一頁,那上面畫著的,竟然還真就是一對男女在椅子上,仿佛不似常人能做出的動作,十分駭人。
我生怕他來真的,迅速擦干腳,逃到床邊。
直到沈宵行低笑聲清晰入耳,遲遲沒有動作,我才發覺,自己好像被他耍了。
正當我惱羞成怒地抬頭,恰撞入那人認真的眼眸。
「從今往后,徐家遞不成拜帖,也不會再來煩你。
「我知你不喜歡他們,你害怕回到那個家。」
我有些怔忡,渾然不知沈宵行是何時發現的。
「從前給你做護衛的時候,你沒回過娘家,更不肯提起徐家的事,我以為是你們關系不融洽,但今日一見才知,是他們欺人太甚。
「以后,將軍府便是你的家。」
沈宵行合上避火圖,與我十指交握。
燭火下,兩只交纏的手,倒像是有了幾分真夫妻的意味。
「謝謝你。」
我梗了半天,胸口暖融融的,忽然笨嘴拙舌起來。
面對他人的惡意,我總是從善如流。
可當有人設身處地地為我著想,我卻像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。
他見我低垂著頭,又耐心道:
「那徐雪屏說得不對。」
我點頭附和:「你是說她叫我『小鳥兒』嗎?
「嗐!我真不在意的,我娘說了,再小的鳥兒也能沖天而飛,徐雪屏的話,我早就當作放屁了……
「我求娶的人不是她。」
沈宵行忽然冒出這麼一句。
「啥!」
這下,我是真的傻眼了。
22
沈宵行說,其實他早就見過我。
有一年我在別莊餓得不行,摘了一大車花環去賣,卻剛好在河邊撿到一個男人。
不過,那男人不是沈宵行。
是他冒死回京送信的副官。
我將那男子藏在我推車之中,累死累活地推了一路,避過不少眼線。
信送到了,人卻死了。
副官臨終前跟沈宵行說了此事, 希望他能幫忙報答我。
他不知我是誰, 只知道我姓徐, 在一個莊子上過活。
京城姓徐的很多, 可有莊子的只有那麼幾個。
沈宵行很快就得知我是徐述棄養的庶女, 然后找到了我。
但他沒有想到,我竟然過得如此潦倒落魄。
沈宵行暗中派人買過我的花。
那段時間, 將軍府所有丫鬟,簪了整整三個月的白玉蘭。
再后來,我的手藝越來越好,又研究上胭脂水粉, 極有生命力地想要抓住一切機會活下去,沈宵行才撂下一樁心事。
可我這個人, 沈宵行發現, 自己好像撂不下了。
「那你怎麼不早說?」
分不清這是情話還是真心話, 我低著頭掩飾自己的臉紅。
「圣上暗中命我假死, 里應外合誘出內鬼,我沒有機會向你解釋。
「可求娶你的時候,我已經言明自己想要的人是你。
「至于徐相是為了安撫徐雪屏還是有什麼其他目的,我不知曉, 也與我無關。」
想想也是。
徐雪屏那樣什麼都要與我爭一爭的性子,絕不會那樣善罷甘休。
或許, 徐述那老兒怕他那拈酸吃醋的大女兒不服罷。
「但你嫁進來之后, 卻對我并不上心,反而對我的撫恤金十分在意,」沈宵行扶額苦笑, 「也不知是好是壞。
「我只好安慰自己, 至少有一樣是能留住你的。
「蠻蠻,我心悅你。」
他眸中倒映著燭火,恍惚間,像極了那一夜未能圓滿的洞房花燭。
「我沈宵行愿傾盡所有, 與你共此一生。」
臨了, 他還補上一句:「若是你愿意, 鋪子歸你,倉庫鑰匙歸你,我也歸你。」
還未來得及回答之時。
我忽然想到,嫁進來的第一天,
雖然沈宵行戰死,我無意間瞧見門上是他一筆一畫寫下的喜聯。
【花不盡, 月無窮,兩心同。】
力透紙背,極其認真, 黑字紅紙,卻寫盡美好祈愿。
那時我心想,好一個「錢花不盡, 月月不窮」,太吉利了。
如今想來,原是含著沈宵行那樣的心思。
于是, 笑瞇瞇地回答他:
「好啊,沈宵行,我愿意。」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