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婚夫登門退婚那天,我娘激動得淚水漣漣。
原來,我并非她親生。
她收養我,只是為了給親生女兒擋災。
她說:「如今劫數應了,你也應該回到自己家里去了。」
我收拾好包袱,能帶走的東西不多,倒也輕便。
我的親生母親等在后門,她的嗓門大,又趕著牛車,活脫脫一個鄉下不識禮數的農婦。
侯府眾人因著她,更看不上我。
可偏偏讓我一身榮華重返京城的,也是她。
1
離開侯府那天,嚴夫人沒來送我。
她養我十六年,我以為多少有些情分。
罷了,若真有情分又怎會讓我走。
堂堂侯府,還養不起一個女兒嗎?
馮照秋和我并排坐著,她身材粗壯,揚手一鞭抽得老牛又走快幾步。
我身子一歪,差點掉下車去。
她眼疾手快地拉住我,又扶我坐穩。
「身材瘦弱,下盤不穩,你這樣可不行。」
京中貴女以瘦為美,弱柳扶風最佳,誰會在乎下盤穩不穩?
我低頭,沒有回話。
馮照秋也沉默下來,只是揚鞭的力度小了些,牛車慢下來,也穩起來。
寶華村離京城不遠,出城西行三十里就是。
回到村子時,恰是晌午,家家戶戶都坐在院子里吃飯。
我也就跟游街似的,被他們從村頭看到村尾。
馮照秋人緣不錯,不少人同她打招呼。
「照秋,接回來了啊?」
「接回來了!」
她回答得中氣十足,和她搭話的人也笑呵呵地恭喜她。
有什麼好恭喜的?
我沉下臉,馮照秋立刻收起笑容。
她似乎有些怕我。
「到了。」
眼前是一個用土墻圍起來的小院子,在村子最偏僻處,風一吹就揚灰,好在和牛棚是隔開的,算得上干凈。
院子里有兩棵桃樹,花開得正艷。
馮照秋獻寶似的推開我的房門:「這房間朝向好,冬暖夏涼。還有這被褥,都是今年新彈的棉花……」
她說完,小心翼翼地看著我,有些期待,又有些忐忑。
但我到底演不來母女情深。
「你若真在乎我,為何要將我賣給別人?你可別說是為了讓我過上好日子,襁褓之中的嬰兒可不會嫌貧愛富。」
何況,嚴夫人對我心存芥蒂,待我算不得好。
不僅衣食住行低洛柔一等,連西席上課都不許我去聽。還是老夫人暗暗提點,我好歹擔著侯府長女的名分,總不能連名字都不會寫,她才派了個丫鬟來教我認字。
是以洛柔才名滿京城時,京中亦無人不知我是個不通文墨的草包。
可笑的是,以前我只以為她是偏疼妹妹,從沒懷疑過自己不是親生的。
畢竟哪個子息豐盈的大戶人家會去抱別人家的孩子來養呢?
「我……」馮照秋吞吞吐吐,我冷笑一聲,不欲與她多言。
她慌亂之下脫口而出:「我不知你爹是誰,一個人養不活你!」
2
馮照秋是罪臣之女,獲罪后被充進教坊司的十六樓,吃盡了苦頭。
直到新皇登基那年,為表寬仁,特赦了一些株連之罪,馮照秋才得以從教坊司脫身,轉入良籍。
只是她離開時,已有了身孕。
「我是到寶華村后生下的你。我那時瘦弱,臥在床上休息了三個月,用盡了積蓄……若非如此,我不可能將你送走。
「可如今不同了,如今我身強力壯,干得動許多活兒,一個人也養得起你。」
她說完,著急忙慌地從我房中柜子里拿出一個木盒,放到我手上,「這是我們家的房契、田契,你都拿著。
」
她這是怕我不信她。
自我記事以來,無人如她這般討好過我。
嚴夫人待我苛刻,侯爺從未拿正眼看過我,仆從看人下菜碟,縱然不知我身世,見我不得父母寵愛,便也就敷衍怠慢。
馮照秋說:「念枝,這十六年來,我沒有一天不想你。」
我看著木盒中的兩張契書,喉嚨哽住,我不想哭,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往下掉。
若是這般身世,她便是不要我、恨我,也是應該的。
她怎麼能,愛我呢?
馮照秋見我流淚,慌了手腳。她想替我擦眼淚,又擔心粗糙的手掌弄傷我的臉,便小跑著出去拿了塊巾帕遞給我。
那帕子被她洗得干干凈凈,她卻還是覺得對不起我,嘴里不停念叨著:「棉布還是硬了些,下次去京里得買些綢緞……」
我垂下眼眸,說:「我不用那些。」
馮照秋一愣,小心翼翼道:「念枝,我又說錯話了嗎?你別生我的氣,我、我……」
「我沒生氣。我們既是普通人家,何必講那些公侯家小姐的排場?有錢不如多買兩塊肉。」
侯府富貴,得臉的丫鬟比外頭小戶人家的小姐過得還好,我這個假小姐再不得寵,好東西也是用過一些的。
可我不在乎那些。
每次隨嚴夫人去上香,我不求榮華富貴、不求如意郎君,只求父母垂憐。
只要能得父母的疼愛,便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。
如今這樣,倒也算得償所愿。
我從變故中平靜下來,母女連心,馮照秋感受到了這份平靜,也不再畏手畏腳,她抓起圍裙,拎著菜刀就去后院抓雞。
她的腳步沉穩,雙手有力,麻利地抓住一只,眼都不眨就抹了雞的脖子。
雞血流出來,我卻不覺得害怕,只覺得她握刀的樣子莫名振奮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