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們店里招伙計嗎?」
踏進醉仙樓剛開口詢問,老鴇子趕忙接過我的行囊。
「欸喲喂,你這小白臉模樣不錯!老娘見了都喜歡!」
老鴇子抬頭,表情夸張地扭曲到一起:
「哎喲!縣太爺啊!什麼風把您吹來了!」
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!
我趕忙表現出自己的眼力見,強忍著惡心湊上前去端茶倒水……
一個月后,總算等來了尤世仁和鮑匡衡。
他們完全沒有認出我來,甚至不覺得我面熟。
鮑縣令笑著推我上前:
「這小生是個伶俐的,會打牌,還會耍大刀,鞍前馬后伺候得叫一個舒坦。叫你們來是因為他缺錢,想找一單生意做做。」
尤世仁滿臉諂媚,答應開單之后分我一半。
他給我看了附近府縣的目標婦孺的畫像和報價,我注意到,婧兒的畫像也在其中。
「這丫頭看著就丑!買主定會覺得晦氣,影響價格!」
隨手就將畫像抽出來,放在蠟燭上燒了。
我爹留下的道具確實好用。
半個月后,我和趕來長樂鎮的侯文淵對上了暗號。
他說祁俊留任總部了,婧兒在祁捕頭的帶教下進步飛快。
此后的四個月,我和他里應外合,一連端了三個賭場,抓住了鮑匡衡貪污衙門的錢參與賭博的直接證據。
雖說罪名并不是我們最想要的,但至少足夠把他革職、送進刑部大牢了。
鮑匡衡被帶走之后,縣太爺立馬懷疑起近身之人,要求尤世仁三日之內找出害了他堂弟的人。
尤世仁沒有認出我,卻認出了侯文淵!
39
「這人我認識!他在安平鎮就是鉤子,成日和條子混在一起!」
尤世仁一口咬定。
我這才想起,數年前的夜晚,他在我家門口討要十兩銀子時,見過侯文淵卸除屠夫扮相的真身!
他想起來了!
侯文淵被拖上來時,被折磨得渾身血淋淋的,一只腳已經踩進地府了。
心像被殺豬尖刀凌遲一樣疼。
一同臥底的弟兄還混在人群中,他們緊張地看著我。
要知道,鮑縣令和尤世仁都太狡猾了,還差最關鍵的證據沒有查出,暫時不能收網。
為了更多人不受牽連,我們必須袖手旁觀。
尤世仁突然指著我發話:
「我記得,上次是你抽出了他家閨女的畫像!縣太爺明察,他倆都姓侯,說不定是親戚!」
鮑縣令瞇著眼,親手奪過荊條猛抽侯文淵一鞭,用危險的語氣發問:
「小侯子,依你看, 這臥底該怎麼處置才好啊?」
我用盡全力攥緊拳頭, 才能不讓臉上顯露出半分異常。
一步一步走上前去,每走一步,都在用眼神書寫我和他的訣別之語。
想起不久前我還問他:
「為什麼升職的是祁俊,而不是你?」
侯文淵吞吞吐吐,卻再清晰不過——
他不放心我, 為了和我并肩作戰而來。
我拔出爹送我的匕首,干凈利落地送了相公一程。
他閉眼前,我雙唇翕動:
【侯哥,等著我。】
「哈哈哈哈——小侯子干得漂亮!」鮑縣令拍手稱快。
強忍恨意,我躬身諂媚道:
「恭喜縣太爺鏟除奸佞!小的親自下廚, 給您做道下酒菜慶祝。」
40
我去后院挑了一頭肉質肥美的乳豬。
拖到后廚, 動作力求行云流水, 總算達到了當年侯文淵的境界。
那時, 我還以為他就叫「朱二」
,以為他目不識丁卻心善,時不時和他拌嘴……
掏出豬下水,摘下豬尿泡,把近日搜羅來的全部物證塞了進去,還放了些盤纏,丟進泔水桶。
喚來一個新來的雜役:「你去把這些污穢之物倒出去!」
他曾是我在廣平縣一道巡過街的同僚。
他點點頭, 就再也沒回來。
我開始燒菜,竭力仿著侯文淵和婆母的手藝……
我忙得熱火朝天, 絲毫沒注意熔化的豬油和白酒潑得滿屋子都是, 更沒顧上犄角旮旯的柴火堆已經燒著了。
待到眾人驚覺著火時,被簇擁得里三層外三層的縣太爺哪里還跑得掉?
他還未下樓梯,就被濃煙嗆得暈了過去。
尤世仁倒是反應迅速,眼瞅著就要跑出醉仙樓了, 被我攔腰抱緊,用親爹所贈的防身匕首在尤世仁身上狠狠捅上數十刀,才甩進柴火堆里。
「你果然是鉤子的親戚, 對不對?」他邊掙扎,邊質問。
我撕下人皮面具, 眼神像淬了毒:「不記得我了嗎?我是左育俠的親閨女, 尤辛啊!」
最后一刀扎進他的右耳,鮮血汩汩流出,比我和阿娘當初的模樣慘烈百倍。
被火燒死之前,他身上的傷口不足以讓他死掉。
火焰吞噬著我和他們——
我的弟兄們應該都跑出去了;
我拼盡最后的力氣跑到侯文淵身邊,緊緊摟著他低語:
「侯哥,我來了。」
41
聽說人在死亡之前,魂靈是會在空中飄蕩一陣的。
我在順天府找到了婧兒。
祁俊早已帶人幫婧兒把順天府的侯家收拾停當。
祠堂新供上了三塊牌位,分別寫著「侯文淵」「尤辛」「東方凜」
。
婧兒在虔誠地上香。
透過裊裊煙霧, 我發覺自己如今鳳冠霞帔, 在親爹和婆母的祝福下,和侯文淵夫妻對拜。
我笑盈盈地注視著婧兒,她似乎也看到了我。
她拜了三拜,恭敬將香插入香爐,眼神篤定。
她轉身來到衙門,上交了捕快牙牌, 又雙手接過嶄新的黑色令牌——
正面赫然寫著「侯婧延」;
翻轉令牌,明晃晃刻著五個燙金大字:
【六扇門密使】。
她抬頭望向晴空,也笑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