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事結束得很快,幽水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。
我的面攤重新支了起來。
周明淵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再看見我時,表情就拘謹了許多。
我只覺好笑,便提醒他:「我已自請和離,老夫人也同意了的。」
他連連點頭:「還是我娘疼我,沒給我招禍。」
見他欲言又止,我沒好氣:「若是來當說客,就不必開口了。」
周明淵深深嘆了口氣:「殿下也太可憐了些。」
他自顧自說起,大齊兵權一分為二,燕王掌北軍,圣上掌東軍。
德公公勢力滔天,圣上無力應對,好在他早有準備,若情勢不妙,便讓殿下入宮取走東軍虎符,兩軍合力絞殺奸佞。
「我與殿下是表兄弟,自小身形容貌肖似,為了不打草驚蛇,由他裝作我回京,伺機接近圣上取得虎符。」
「德公公最愛去的就是瀟湘樓,殿下在那里安了不少眼線,有日,他來了,喝了酒難得想起家鄉……」
我福至心靈:「德公公家鄉在渭南?」
周明淵好奇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
原來那日,他利用我留的貴人,就是德公公。
周明淵繼續道:「那一次德公公破天荒多留了兩刻鐘, 殿下得以潛入皇宮見了圣上一面。」
「取虎符那日,兇險萬分,殿下不得不即刻離開, 就此與你分別, 其中重重誤會也來不及向你解釋。」
「他一路被追殺, 好不容易回了燕北, 遣了人四處找你, 你卻已經離府不知所終了。」
見我垂首不語, 他最后道:「他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性命, 容不得他后退一步,更容不得他走錯一步。」
「子衡說過,這世間, 唯有你, 能讓他真心地笑。
你就當可憐他吧,不要再同他慪氣了。」
心頭五味雜陳, 我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。
19
一連半個月, 裴子衡天天來我的面攤吃面。
今日我特意多給他加了幾勺辣子,嗆得他眼睛都紅了。
他從懷中掏出松子糖,給自己塞了一顆,下意識又想給我塞一顆。
我只當沒看見。
包糖的方帕早就被磨得破破爛爛, 他卻還拿著當寶貝。
我嘆了口氣, 覺得還是同他說清楚好一些。
「你同我說過, 若想長久討得男人的歡心,就得成為對他們有用的人。」
「可我后來想清楚了, 我需要討好的,從來都是我自己,不是別人, 我只需要成為對自己有用的人就行了。」
我有手有腳, 能掙錢養家, 不需要依附別人而活, 在我看來, 便是最好不過的事了。
我看著他的眼睛:「我覺得我做到了, 還想繼續做下去。」
「而你,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百姓比我更需要你。」
我咽下心中的酸澀, 笑道:「哪天想笑了, 就來吃碗面吧。」
裴子衡的目光一寸寸暗了下去。
這世上,有些事注定是遺憾的。
我知道, 裴子衡公子如玉,做不出強迫我的事。
他再不愿, 也只能放手……
后來, 裴子衡做了皇帝。
我沒猜錯, 他果真是個好皇帝。
我和翠桃回了渭南,開了一家面館。
二月天, 草長鶯飛, 雨濯春塵。
有故人款款而來,撐一把油紙傘,白衣勝雪,如畫卷里的翩躚佳公子。
他抬眼看我, 眸中宛有澹澹水色淌過,溢著笑意。
他說:「阿織,我來討碗面吃。」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