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兩雙怒氣沖沖的眼睛瞪著我:「還不是怪你沒用?!」
我?
她們疼她,護她,明目張膽。
我遲遲不敢行動,阿兄問我:「你是介意她嫁過人,還是介意她比你大幾歲?」
「我怎會介意這些?我只是……」
我只是,怕我靠得太近,她會逃得更遠。
「還好你不是淺顯之輩。我們孟家,從父親到我,皆是用情專一之人,你莫敗了我們的家風,辜負了好姑娘。」
阿兄也說,她是好姑娘。
5
疏雨比我想象的更加勇敢。
她沒有逃,我惶恐地送去鐲子,她只猶豫了一下便套在了手上:「眼光不錯,下次別派人來買燒餅了,你們吃不了那些。」
我笑,她也笑。
我問她,怕不怕。
她說:「愛又不咬人,我愛錯了一個人,便要喪失愛人與被愛的能力嗎?」
「他的能量若是那般大,我才當真輸得徹頭徹尾。」
她的豁達,成全了我的愛情。
后來,她提過一嘴落在京城里祖傳的餅爐子。
我有一萬種辦法將其運回淮南,但我還是親自帶著她去了趟京城。
6
我是小肚雞腸的男人,偏要報復那群狼心狗肺之人。
疏雨南下那一年,齊寰派了好些人來殺她。
我將書信與人頭都扔到了蕭冉的床上,他只是站了一夜,便回了京城。
他與隨從說,他要與齊寰如期拜堂成親。
他真讓我失望。
我便讓他知道,我淮南不是他蕭侯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的地方。
他走了,帶著廢了的左手。
也讓他記住,我淮南王的地盤,他得繞著走。
從此之后,再無人找疏雨的麻煩。
帶她回京,因我知道,京中除了那群狼心狗肺之人,還有她惦記的人。
那是她離開京城以后,挺身而出,為她爭口氣的主母們。
她們大鬧過齊寰的接風宴,在齊寰的大婚上酸言酸語,給了蕭冉不痛快。
不為別的,只為疏雨出口氣。
母親說,那也是頂頂有血有肉的義氣娘子們,不可斷了交往。
疏雨與大儒夫人吃了茶,與尚書夫人敘了舊,還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夫人報了平安。
她們很喜歡她。
誰能不喜歡她呢?
蕭家人也知道喜歡了。
他們喜歡的,是如今熠熠生輝,滿身榮耀的疏雨,而不是那個狼狽逃出京城,只身回了江南的善良孤女。
只世上沒有后悔藥,卻有穿腸毒藥。
7
齊寰再一次將毒手伸向了疏雨。
只在那個深夜,那把火沒有落到疏雨身上,卻落到了蕭家主院里。
不能因為你沒有得手,便當作你沒有出手。
我便求了圣上,在齊大人死的時候,帶上他的好女兒。
一家人,當然要整整齊齊最好。
扳倒齊家的證據,是我收集的。
從疏雨嫁我那日,從前往后的委屈,我都不許。
所以,蕭家得敗!
疏雨對此一無所知。
她只知道抱著蕓兒,一日一日地等我。
蕭家抄家那日,我很痛快。
是疏雨陪他們熬出來的日子,疏雨享受不到的福氣,他們就該通通還回來。
這一次,蕭家再無第二個衛家接濟,上無片瓦遮頭,下無立足之地,聲名狼藉,遺臭萬年。
還帶著永生永世的后悔與不甘,那樣的日子,艱難可想而知。
回淮南那日,蕭冉那個毀了容的妹妹叫了疏雨。
我知她乃疏雨養大, 既是妹妹,也如女兒。
我不喜歡蕭家所有人, 可若疏雨要救,我依然尊重并支持她。
只是, 我會花十二分力氣去護住她,再不讓她受從前的委屈。
可她沒有。
她目光灼灼地拉著我的手,放在自己的肚子上, 聲音柔了又柔:「她叫嫂嫂,與我何干?」
「洛川, 你要做爹了。」
8
很久以后, 太子登基,我又入了一次京城。
疏雨舍不得女兒, 沒有跟來。
我看到了蕭冉,在那條破舊的街上賣炊餅。
聽說他毀了容的妹妹吃不了落魄的苦,賣身進了花巷,過了幾天寬松日子, 便死在了花柳病里。
一張草席裹身,扔去亂葬崗便結束了。
蕭南風雄心未滅,只身入了軍營, 要拿軍功換侯府前程。
只到底, 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, 不過三個月便殘手殘腳被扔回了京城。
蕭家狗眼看別人低的母親,悔不當初, 寫了好多封信給疏雨,都被我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。
而后傳了幾封信, 老東西被京中貴婦們哄騙著買回家做了粗使婆子。
為給疏雨出氣, 也為討好當朝太子, 她們折辱她的手段,層出不窮。
蕭冉便拿著體恤銀,盤了一個餅店, 靠疏雨的技術, 養兩個廢了的孩子。
我打馬而過時粗粗看過一眼, 便是那餅的樣子, 都差得不是一星半點。
看到我時, 他明顯愣了一下。
與疏雨成親后,我一改往日作風,端正持重, 力爭上游,被大儒夸為大器晚成,孺子可教。
他嫉妒我, 明目張膽, 毫不掩飾。
嫉妒我身上的衣衫是疏雨親手繡的, 密密麻麻的針腳里都是我賢妻之愛。
他曾有過,可他弄丟了。
我在他面前大秀特秀。
這樣的作踐與打壓, 比殺了他更讓我感到痛快。
他要在餅里懺悔, 感動的也只是他自己。
活不利索, 死不痛快,一輩子都深陷其中,郁郁不得志, 才是他的報應,我給他的報應。
而我的疏雨,她從不在乎這個。
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