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數年用心,也比不得一次失誤。
蕭南風的一番話,像一盆結冰的水,當頭潑下,砸得我多年付出像個笑話。
身冷,心也冷。
「哐嘡~」
門被我驟然推開。
「疏雨?」
3
眾人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過。
蕭冉驟然拉開與齊寰的距離,將清冷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。
「你怎麼來了?!」
齊寰面色僵了僵,卻沒有失了體面,朱紅的唇角一彎:「這位就是……姐姐。」
「姐姐」二字似乎煮沸了,有點燙口,她說出來的時候縮了一下身子。
她長得很好看,盡管嫁過一回,在家人的寵溺下仍如二八少女一般,眼底滾著與年齡不符的天真。
那是我獨自生起第一爐炊餅火時,就燒成了灰燼的東西。
「姐姐來了多久了?面色怎麼這樣差?」
「是有什麼不痛快的事嗎?」
她知曉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,所以唇邊帶著淡淡的挑釁。
我不喜歡她,從前就不喜歡。
「我為衛家獨女,并沒有姐姐妹妹。」
「疏雨!」
蕭冉擋在齊寰身前,不自覺提高了訓斥我的聲量,仿若我做了多麼了不得的事情,傷害了他的心尖尖兒。
他長身玉立,落下的光影籠罩在了我身上,與那夜我廊下看上的他驟然重合。
我卻在他緊鎖的眉頭里,覺出萬分疏離與陌生。
他緩了緩語氣,朝我走來:「疏雨,莫要無理取鬧。」
他向前一步,我連退三步。
齊寰拉他的手落了空,僵在原處紅了眼。
「姐姐不喜我,我走就是,萬莫甩臉子,傷了夫妻間的情分。」
婆母見狀,忙握上了齊寰落空的手,干脆利落地沖我冷嘲:「你既聽到了,我也不瞞你。嫁給蕭冉,若不是你乘人之危,本是不配的。
」
「既做了侯府數年主母,就該知足了。」
「齊寰與你不同,她出自大家,本是蕭冉的未婚妻,而今不過是歷經磨難再續前緣。」
她色厲內荏抬舉齊寰的模樣,與當年躺在草堆上,氣若游絲地被我背回小院截然不同。
那時候她淚盈于睫,喝下了我的暖身湯,拉著我的手夸我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。
此后數年,她纏綿病榻,一雙兒女便都落在了我的肩上。
內外操持,我盡心盡力。
從未有過私心,也從未想過事到如今還有不配。
4
「乘人之危嗎?當初她不要的,你們才求了我。如今她要了,你們便嫌我礙眼了?」
一句話,好似捅了馬蜂窩。
蕭臨月護在婆母身前,對我嘶吼:「你本就是商戶出身,與世家主母們坐不到一處,更聊不到一處,如何為兄長撐起門楣?」
「把主母之位給齊寰姐姐,你錦衣玉食地過自己的日子,還有什麼不滿足?」
「這般與母親說話,便是不孝。」
她手里攥著一盒上好的胭脂,赤金盒子上還鑲著五色寶石,是漠北才有的樣式。
是齊寰送給她的。
而我,數年如一日,提著的都是這個竹編的小食盒。
她如今亭亭玉立,伸著脖子往更大的高門上夠,我無權無勢,宛若浮萍蒲草,撐不起她的野心,也成不了她的助力。
她看不上我的小食盒了,也看不上我,才與齊寰站在一處,拿孝道威逼我。
手一松,食盒落地。
熬了半日的綠豆沙,流了一地,黏膩污臟又礙眼。
與清冷雅致的侯府格格不入,像我一樣。
蕭南風冷聲斥我。
5
「拈酸吃醋,給客人臉色看,成何體統!」
「莫說兄長給了你容身之地,便是休了你,也因你的六年無所出,有理有據。」
「你也是堂堂侯府的主母夫人,便不能從齊寰姐姐身上學學如何做個體面的高門貴婦?」
「莫要不知進退,快給齊寰姐姐賠個不是,你依然是侯府的半個主子。」
六年無所出?
蕭南風忘了。
那年他五歲,染了痘疫。
所有人避之如蛇蝎,要將其扔去破廟里聽天由命。
是他包著一汪淚水,楚楚可憐地拽著我衣裙,求我救救他。
為了救他,我與他一同住進了漏雨的偏房,不眠不休,照顧了他整整七日。
他熬過了痘疫,我腹中胎兒卻成了一攤血水。
這些年,為了養身子,我不要命地喝苦口良藥。
喝到如今,人苦,命也苦。
卻被他以此為利劍,將我無情斬于馬下。
我很失望。
可我依然不曾后悔救過他。
一個人的真誠與良善不該是原罪。
我只后悔,拿十二分真心對人的時候,沒有留三分余地給自己。
大海波濤淺,小人方寸深。
他忘了痘疫,也忘了我因他傷了身子。
可蕭家人不該忘的。
我為侯府的六年傾心,更容不下任何人逼我向誰低頭。
我直直望向蕭冉:「你也這般認為嗎?」
6
他漆黑的眸子落在我身上,幾番張口,卻在齊寰的眼波流轉里欲言又止。
他的猶豫不決,像一塊通紅的烙鐵,燙傷了我的滿腔情誼。
我便知道,這就是他的意思。
「蕭冉,和離吧。」
蕭冉突然通紅的眼底里,涌動著滔天的憤怒:「你再說一遍。」
我提高音量,直直地與他對視,不卑不亢地又說了一遍:「蕭冉,我要和離。
」
驟然靜默,落針可聞。
婆母卻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,撐腰般拍了拍齊寰的手,對我譏誚道:「蕭冉不是被嚇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