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面色如常,將白瓷瓶中的丹藥倒出來,遞給他:
「陛下可以吃了,說不定今日相見,阿九姑娘會待你友好一些。」
他握著丹藥,沒有吃,只是望向我:「阿九。」
「我知道是你。你的眼睛,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。」
我唇邊那一絲虛偽的笑意慢慢收起來。
片刻后,譏諷道:「真下賤啊,李京澤。」
「既然知道是我,怎麼不肯戳穿。像條狗一樣被我耍得團團轉,你倒還覺得開心嗎?」
我知道李京澤向來是個自尊極強的人。
他眼底翻涌著痛苦的情緒,卻又被強行壓了下去。
「我就知道,你絕非一般人,不會死的…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。晏寧晚,晏家的人,還有那所謂的越國使臣,我一個都沒放過。」
我嘲弄地笑了笑:「不放過他們有什麼用?最該死的人是誰,難道你心里不清楚嗎?」
「李京澤,從你十三歲起我就在你身邊。你被那些受寵的皇子欺侮,多少次都是我擋在你身前。我本也不求你的回報,可是你親口承諾,說要讓我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子。」
「你自輕自賤,卻又不肯承認,便把一切罪過都怪在別人頭上。沒有晏寧晚的挑撥,你依舊會懷疑我。那天我留在李鏡池宮中一夜未歸,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去做什麼了嗎?」
他呆呆地望著我,神色狼狽不堪。
「你是知道的,可你又不愿意承認自己的無能。從前你靠著我的保護艱難求生,后來又靠著晏寧晚贏得晏家生存,我說你賣身求皇位,錯了嗎?」
他啞口無言,痛苦地捂住臉,眼淚從指縫里沁出來。
很久很久以前,還是少年時,李京澤也曾在我面前掉過眼淚。
那時我是真的心疼。
如今也是真的厭煩。
恨就是恨。
時光流逝,經歷無數個任務世界,也并沒有讓我心頭的恨意減少半分。
我凝視著面前眼圈通紅的李京澤,平靜地說:「你曾經發誓,說永不負我,永遠不會傷害我。但你沒做到,李京澤。」
做不到,就去死。
這世上最廉價的東西,就是造成傷害之后的可笑悔意。
無非是曾經,他覺得江山遠比我重要,所以寧可對晏寧晚拙劣的謊言裝聾作啞,也要晏家始終站在他那一邊。
而江山大權在握之后,他又開始追悔緬懷。
似乎只要悔過了,重新找回我,那個曾經倔強如小獸般的少年李京澤,就還沒有被他親手殺死。
李京澤的眼睛里帶著一點微薄的希冀,他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有些艱澀地開口:
「阿九,我們重新開始,好嗎?你給我一個贖罪和補償的機會……」
「沒有必要了,李京澤。」
我搖了搖頭,驀然站起身,扣著他的手腕,把人拖拽到拜月臺邊緣。
因為李京澤每次來這里,離開時都十分狼狽,他早早便遣散了守在這里的侍衛。
冬夜寒涼。
夜風凜冽地吹過,如同割開皮膚的刀刃。
「我的確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」
「我應該同你說過,我討厭背井離鄉,去陌生的地方。而這里對我來說,就是陌生的。曾經無非是因為有你,因為我喜歡你,才覺得不是不能忍受。」
說完這句話,我伸手向著李京澤而去。
他眼中流露出一絲脆弱的欣喜之色,或許以為我要與他接觸。
然而下一秒,從我袖中滑出一柄細小卻鋒銳的匕首。
毫不猶豫地,刺進了他的心口。
我盯著他一霎間黯淡下去的眼睛,又把匕首往深里捅了捅。
一字一句道:「你既然說你喜歡我,想要贖罪和補償,便用你的命,送我回家吧。」
李京澤張了張嘴,艱難地開口:「我以為、我以為……」
「阿九,我想……」
嘴唇一張一合間,鮮血從他口中涌出。
話還沒說完,我猛然伸出手,把他從拜月臺邊緣推了下去。
「抱抱你」三個字的尾音,彌散在高臺之上的夜風里。
幾秒種后,傳來物體落地的沉悶聲響。
「不必了,我嫌臟。」
我探出頭去往下看,李京澤衣衫不整地砸在青石地面上,像斷翅的鳥,濺開大片血跡。
而更遠的地方,楚國皇宮之內,京城幾處至關重要的朝臣府邸,正漸次點起燭火亮光。
腦海中,系統白色的光點又一次開始閃爍。
「宿主已完成最終任務,協助女帝統一四海。」
「宿主已完成隱藏任務,手刃仇敵。」
「請確認是否脫離任務世界。」
我點了點頭,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形容可怖的尸體。
「再也不見了,李京澤。」
被那團白光徹底吞沒前,我看到了地面上,遠遠地、正拼命向拜月臺跑來的薛凌風。
他紅著眼圈,口型似乎是在叫「阿九」。
到底沒能見到最后一面。
我像浸入一團溫水中,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不知過了多久,才緩緩醒來。
是個晴朗的夜晚。
夜空烏云,一輪圓月皎潔如初。
窗外冰雪融成水珠,滴滴答答地順著屋檐往下落。
枯了一冬的樹枝,吐露幾點新綠。
我回來時,春天也至。
-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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