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沒了樂子可尋,心情也不美好。
出谷前,師傅曾經給樓奉雪寄過一封引薦信。
總結來說就是一句話。
【殿下要老婆不要?】
那時樓奉雪回了大大的一個問號。
樓奉雪將那封信遞給我看,小臉通紅:「本來我還挺矜持的,但見到你后……就覺得你長得就像我未來的夫人。」
我說為什麼師傅不讓我們暴露身份,還危言聳聽說大禍臨頭。
原來是怕她自己兜不住謊啊。
虛假的神醫谷,儲君的私人醫生培訓地。
真實的神醫谷,皇后一對一訓練營。
臨到生產那一天,樓奉雪管不了禮制忌諱,握著我的手,眼中布滿了血絲。
其實岳如霜說得不錯,在我得知樓奉雪喜歡福壽后,我的確受到了不小的沖擊。
往事一點一點回攏,直到剛才我終于全部憶起。
戰場上刀劍無眼,他受過大大小小的傷,每回我都心疼難忍。
所以我為他試了很多藥物。
師傅早就說過,以身試藥的這個毛病總有一日會毀了我。
我根骨弱,是樓奉雪太過憂心,日日滋養才將我從藥罐子里刨出來。
太后是被先皇害苦了的人,她不相信帝王有情。
見我極盡寵愛,見我輕而易舉俘獲圣心,見樓奉雪對我萬般珍惜,她覺得這不該是一個帝王應有的做派。
我同她據理力爭,吵得面紅耳赤。
最后她冷哼一句:「哀家有的是辦法讓他忘記你。」
她精心設計,可卻沒想到,那盞酒最后被我吞下了肚。
「樓奉雪。
「我想起來了。」
樓奉雪的手不住顫抖:「好,好。」
我靠在他懷里,小崽子已經被乳母抱下去了。
「對不起。」
「對不起什麼?」
我一時腦抽:「誤喝了你的那一盞酒。」
樓奉雪又被我氣笑了。
「岳塵歌,這是酒的問題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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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些心虛,但又忍不住心中酸澀。
樓奉雪又將語氣放柔了些許:「怪我怪我,不該兇你。
「岳塵歌,即便我喝了那盞酒,左不過就是再愛上你一次。
「僅此而已,不會有任何改變。」
剛才生育完,我體力不支,累暈過去。
夢中是我與他的初見。
我抱著藥箱走過去,親眼見到研究了十幾年的小白鼠,心里是緊張又雀躍的。
突然又想起師傅的叮嚀,我想要跪下行禮。
樓奉雪扶住我:「不必跪我。」
后來我才知道,當我在谷中研究他時,樓奉雪也同樣知曉將有一個女子來承擔他的余生。
他也期盼這一天,想要快快地見到我。
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妹妹,后來貪心不足,想要娶作夫人。
醒了后,岳如霜坐在床榻上,面無表情地喂我喝藥。
說是喂,實則更像是在灌。
「喝喝喝,幸虧老妖婆下的是失憶藥,對象還是她親生兒子。
「如果太后的目標是你怎麼辦?如果她下的是毒藥你怎麼辦?
「岳塵歌,你學醫學到狗肚子去了?」
我試圖狡辯:「前夕彌足珍貴,就算是驗也驗不出。」
岳如霜指著鼻子罵我:「你之前對陛下可不是這樣說的!」
開玩笑,我還能把我的小白鼠給養死了?
樓奉雪的吃食一向都要經過我勘驗一番才能入口,最夸張的一次,就是連銀杏芽都被我的狗鼻子嗅出來了。
一旦味道有一絲不對,我都不允許樓奉雪的筷子落下去。
故此,樓奉雪如此高大卻略顯精瘦的身量,實則有一部分是被我餓瘦的。
那時只想著我自己嘗一盞,又于樓奉雪無礙,也就沒有想過要慎之又慎。
我哪兒知道一次的放松, 換來一生的陰影。
這不對, 我得找個借口罵回去。
「岳如霜,你攛掇樓奉雪找三十七個女人的事情, 我還沒和你算賬呢!
「你還讓他裝作斷袖!」
岳如霜矢口否認:「你放狗屁!斷袖是他自己硬拗的人設!」
樓奉雪一來就聽見這話。
他黑了臉:「怎麼個事兒啊,趁朕不在隨意編排朕, 你當朕是死的?」
岳如霜也不給他面子:「自己護不住夫人,還擱這兒狗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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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奉雪沒理她, 接過碗喂我。
岳如霜也不是自討沒趣的主, 敷衍行禮后便離開了。
「我見過兒子了,長得還不錯。」
樓奉雪神情淡淡:「嗯,是挺像你的。」
我乖順地將藥喝完, 他才接著交代:「她們都被接走了, 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任何離奇話本給你看。母后也不會再回宮, 同為女子她卻傷了我最愛的人,我不會原諒她。
「岳塵歌是這天底下我最珍視之人,岳大人能不能替我好好照顧她?
「要比照顧我還要盡心。
「要永遠將她,放在心中第一位。」
我心尖顫動得厲害, 啞聲承諾:「好,我答應你。
「所以讓我誤以為崽子他爸是福壽, 也是你的意思?」
樓奉雪像是被踩中了尾巴:「不是!
「岳如霜先斬后奏,給我氣得不行,你太醫院那門都被我踹碎了。
「之前你不信我能做到一心一意, 也是胡扯說喜歡福壽那一款。」
嗯……是有這麼一回事。
我當時尋思著一勞永逸,樓奉雪就是再喜歡我, 總也不能把自己給閹了吧?
樓奉雪斤斤計較, 嫉妒得發狂:「結果失憶之后給我梅開二度,岳塵歌你真行。
「你特別行。」
我謙虛:「哎呀謬贊謬贊,我也就是平平無奇, 從一而終的小天才。」
樓奉雪氣得……背過身去, 以他潦草挺直的背影無聲控訴我的惡劣行徑。
「朕要換了身邊所有的內官, 全找五十歲往上走的老公公,我看你怎麼下得去嘴。」
我扯他的袖子, 他略顯委屈地鉤住我的手指。
我哄他:「孩子都有了, 咱能不琢磨公公的事情嗎?」
樓奉雪被哄好了, 轉過身來擁住我。
圣上故作矜持道:「那好吧,朕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。
「那便調整成四十歲往上走的內官好了。」
切,你以為你比剛才大度得到哪里去?
后來我去拜佛, 見過一次太后。
褪去一身朱翠, 她顯得平和許多。
「岳塵歌, 我看得出來,奉雪是真的愛你。
「我總念著江山社稷,卻忘了從前我也是一夜枯等,眼淚從天黑流到天明。
「我忘了樓奉雪雖然是天子,可也是我的孩子, 沒了尊貴身份,他也只是一個尋常人。」
婦人將一串佛珠交付與我。
「我希望你和奉雪能夠彼此相愛到白頭,去替我看看所謂的幸福是什麼樣子。」
我看著佛珠, 心情復雜。
「母后,其實整個故事里我最佩服的就是您。
「因為只有您一個人,在正兒八經地搞宮斗。」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