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都能料到同一條街上,其他人家花園是鮮花秋千下午茶,陳司令的花園里是茄子土豆西紅柿。但這是以權力和金錢說話的地界,就是心里再看不慣你也得夸一句:「司令家的庭院很有田園雅趣。」
但周幼魚卻對種植的興趣逐漸消退,而是開始接觸一些主義的報刊和讀物。在她的影響下我也開始看這些和我之前我沒有接受過的思想,并在其中找到了很多困擾我很久問題的答案。
我有一天問周幼魚:「如果我離開陳司令的編制,投奔另一個隊伍,你會同我一起走嗎?」
周幼魚奇怪地看了我幾眼:「我沒和你說過我早就在里面了嗎?」
這麼大個事讓她說的好像都沒今天結了個果子那麼重要,我問: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
她說:「在孫其璋死后。」
我想或許是孫其璋的犧牲讓她堅定不移地選擇了這條道路。
我不贊成:「那是她的革命理想,和你無關。」
「和她無關,我只是突然在那個時候覺醒了,選擇了我認為正確的道路。」
周幼魚頓了頓又說:「你給我寫過很多封信,除去你的那些肉麻的情話,你總是在問為什麼。后來戰爭結束后你也并未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。于是你發現這條路好像不對,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。現在你找到答案了,正如我那個時候。」
在那天之后,我同周幼魚所說的話多了起來,而她作為我的前輩確實有一些很一針見血的見地。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同一種人,雖然出身不同,立場不同,但就是能夠被彼此隱藏的部分所吸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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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周幼魚不這麼想,她不信宿命論,也不相信靈魂吸引:「我們不是因為相遇而相愛,而是因為眼里有著同樣的火焰所以互相吸引。」
我堅信著我們所相信的那個明天一定會到來,但是現在我很想見你。我躺在不知道是戰友還是敵人的尸體上,看見流彈從我的眼前飛過。
我這一刻成為了一名懦夫,我很怕死。
硝煙遮蓋了天空本來的顏色,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有著漫天的晚霞,就像我突然對你心動的那刻。
我本該應該記得很多事情的,但是抱歉,現在我只能說一句晚安。
尾篇——周幼魚
又是一年盛夏,我看著已經荒蕪的花園中竟然結出了一根黃瓜,應該是去年我無心打理菜園,果實落到地上后又在合適的時機發了芽。
小逢生已經兩歲了,他從邁著步子走過來叫我:「姐姐,有人敲門。」
我問:「媽媽和姨姨們呢?」
小逢生搖著頭,我只能抱著他去開門。
我呆愣著看著眼前的人,我以為已經死在戰場的李令光竟然就站在那里。
他本來想說點什麼,但看著我抱著小逢生話到嘴邊咽了下去,一看他那幽怨的眼神我就知道他誤會了,剛想解釋他就說:「沒什麼大問題,我一定對你娘倆好。」
說完就拉著我要走,我趕緊掙開他的手:「說什麼呢?這是六房的孩子!」
李令光如釋重負道:「哦哦,原來如此。」
那場戰役確實打得兇惡,李令光一度以為自己沒法活著回來了,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就在醫院,雖然不知道是哪支力量的醫院。
等傷好后一打聽就是之前要和我一起投奔的隊伍,這事算是碰巧了,他直接就在那邊入伍了,又被送上了戰場,以至于一直沒和我聯系。
他也知道我所在的地區淪陷了,覺得我們可能會南下,但由于已經派他駐守到這里,便存著僥幸的心理來看看。
「司令呢?」我問道。
「沒有下落。」
我讓他先進屋里來,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客廳問:「家具呢?」
我說早讓二姨太賣了,除了家里喘氣的人,其余的都讓她倒手出了。我沒敢說包括那個死過人的大吊燈,她都硬著頭皮刷出來后二手賣了。
李令光于是與我坐在通向后院的門檻上,我倆看著雜草叢生的花園。
他說:「我每天都特別特別想你,日出想一次,日落想一次……」
看在他死而復生,我今天就不打斷這些有的沒的了,我說:「對不起,把你送我的吊墜賣了。」
他卻抱住了我說:「只是在我愛上你的瞬間有一只紅蜻蜓落在了你的發頂,珍貴的永遠是你,而不是寶石。」
「吃嗎?」我實在是手沒忍住把那根黃瓜薅了下來,掰成兩半。
李令光的浪漫情懷因為我的打斷徹底粉碎,認命地接過去咬了一口,然后吻上了我的唇。
結果牙齒嗑破了我的嘴唇,我滿嘴是血。
在李令光的幫助下,我們所有人都撤往了安全區,我也繼續開展了我的革命事業。一頭灑哭啦名字叫做伊藤櫻,是被本國騙到這里參加戰爭援助的可憐姑娘,我們幾個人湊了船票錢給她希望她能回家。
「這里就是我的家,我哪里都不去。
」五姨太現在的中文能說的很好了。
于是在我的動員下,伊藤櫻也加入組織開始工作,成為了一名優秀的翻譯。
同樣加入組織發光發熱的還有二姨太,她的文藝表演受到了戰士的一致好評。
夏可君最后再嫁了,小逢生送到了大太太膝下。司令海外的三個子女在得到母親的消息后,將大太太和小逢生一起接走了。
所以當有一只土匪隊伍自愿跟隨組織后,看到土匪頭子是司令的時候,我第一句話是:「司令,你老婆沒了。」
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扎著雙麻花辮的女人飛奔過去緊緊抱住司令。
哦,我忘了,這還有一個死心塌地的。
我說:「六個剩兩個。」
二姨太回頭瞪我一眼:「你別聽她瞎說,就只有我等老爺你回來,那個伊藤早和炊事員好上了。」
我可能并不是很適合寫文章,怎麼寫都很爛,連組織上的領導知道有我這樣一位熱心的青年革命者,特意來看我的文章。最后只是站在田野間說,這個國家的糧食種植很需要我這樣的人才。
我和李令光在組織的批準下簡單地舉行了結婚儀式,但在我新婚之夜萬萬沒想到有小東西想要偷我地里的西瓜,我拿著鋼叉就要出去,李令光委委屈屈坐在床頭說:「我怎麼就比不上你的瓜,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就這樣!」
我說:「你要麼穿衣服跟我去抓偷瓜的,要麼你光著屁股去,我都能接受。」
瓜熟蒂落,我的種的瓜當然是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