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門士子,也會依附于我。」
「——那你呢,喬苑?」
我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一字一句:「但憑大殿下驅使。」
大公主瞇起眼睛,笑了。
她的眼睛實在很鋒利。
「他們因為女兒身不給你的建節,我會給你——那本來就是你該得的東西。」
建節二字,對每一個武將,都有著不可抵抗的吸引力。
我點點頭,卻還是想問:「若我不從殿下呢?」
「我沒想過。對你,我十拿九穩。」
大公主很誠實地回答了。
「因為你是和我一樣的人。能力從不比誰弱,野心也是。」
大公主端起茶杯。
「喬苑,這杯敬你。」
10
裴璟最終還是寫下了和離書。
我與大公主的事,沒想過瞞他。
裴璟沉默地端來一碗蓮子粥,我一嘗,甜味濃重,皺了眉。
「太甜了,趙嬤嬤手藝退步這麼嚴重?」
「……」
裴璟輕聲說:「是我做的。做了很久。」
我挑眉看他一眼,將碗推到一旁。
「你現在是大公主黨了。」他垂著眼,看不出什麼情緒,「奪嫡兇險,你若參與其中,難免……」
「我都知道。」
我打斷了他的話。
「什麼時候和離?」
裴璟怔怔看了我幾秒,聲線苦澀:「……不和離不行嗎?」
我想了想:「也行。那我就自請下堂。」
裴璟長睫一顫,低下頭去,不說話了。
大公主給了我一個軍中的職務,過兩個月便要從軍。
打仗是我的強項,只是太久沒上過戰場,雖然也未曾荒廢過功夫,但總是害怕手生。
小鶴陪我練了幾天。
一旦撿起,便如魚得水。
練劍之時,總有一個身影在演武場旁徘徊,看著我們。
是裴璟。
他也不出聲,不鬧,只是靜靜看著,表情十分復雜。
一個劍招收尾,我偏過頭去,撞上裴璟的目光。
他張了張口,似乎想說什麼,終究什麼也沒說。
垂在身側的手,劇烈顫抖。
我想,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殘忍。
于是我換了練劍的場地。
「是我對不起你。」
裴璟似乎是想苦笑,嘴角扯了扯。
「現在想想,之前的我真是混賬。」
「再說已經沒什麼用了。」
我將筆硯擺在他面前,「是沒什麼用。」
「現在道歉、流淚,能掩蓋你流連花叢的事實嗎?能改變你冷落我、縱容姨娘的事實嗎?」
「你給我磕一百個頭都沒用,不如早日放下。」
「……」
「直至今日,我才發現自己放不下。」
裴璟閉上眼睛,聲音很沉。
「只有面對花樓的歌女,看著她們崇拜的目光,我會覺得,我從未受過傷,還是那個戎馬倥傯的將軍。」
「見到你,就會讓我想起那段形同廢人的日子,心里生出異樣的感覺。一開始,我以為那是厭惡,后來, 我以為是害怕。但現在我才發現……」
「……那樣的感情,是愧疚啊。」
「你明明是那樣武藝卓絕的人, 卻被我連累,再也上不得戰場, 在這侯府蹉跎。」
他哽咽了一下。
顫著手拿起毛筆,墨畫淋漓。
解怨釋結, 更莫相憎。
一別兩寬, 各自生歡。
我拿過和離書。
心里泛起一點酸澀。
「如果是半年前的我,會告訴你, 其實你不用愧疚的。」我輕聲道,「當年陪你卸甲歸田,我是一百一千個愿意。那時的我,滿眼都是你, 滿心想著永遠相伴。」
「但現在的我,只想說, 賤人。」
「惺惺作態。你崩潰了,就去在樂伎身上找回將軍的威風,那我呢?我和你青梅竹馬、陪你復健、衣不解帶照顧你, 我不曾崩潰過嗎?你第一次納妾時, 我不崩潰嗎?」
「我有沒有像你一樣, 縱情聲色?」
「你的一切說辭,都只是寬慰自己罷了。」
十二年。
我對他的感情, 多到我自己都數不清。
他可挽回我的機會,也實在太多、太多了。
但裴璟一個也沒抓住。
或者說,能挽回的時候, 他根本不在乎。
人總是這樣,只有失去了才想著珍惜,可是想珍惜的那個人,早就走遠了。
裴璟捂著臉,終于痛哭出聲。
11
我與小鶴去從軍的時候,裴璟沒來送。
軍中兩年,一晃而過。
回京之后,陛下病重, 五皇子想發動宮變, 被我帶兵截于宮門外, 被大公主一刀斬下人頭。
山陵崩, 大公主登臨帝位。
她兌現了曾經的承諾,封我為河東節度使, 統帥一方。
位高權重, 炙手可熱。
權力的滋味, 可比情愛讓人上癮太多了。
路過武寧侯府時,我輕輕抬眼,大門上的那塊匾,已經不如舊日光鮮。
嬤嬤告訴我, 武寧侯抑郁成疾, 身體不太好,很少外出。
終日把自己關在侯府里,不知道在干什麼。
我沉默了下,沒再說話。
小鶴一夾馬腹, 垂眸沖我微笑。
恰此時,天朗氣清。
我翻身上馬,一路向北去。
-完-
未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