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「嗯」了一聲,含糊問道:「江寒舟呢?」
綠意說:「陛下也在找,可惜力不從心,他又病倒了,連前日的春獵,都是被人抬著去的。」
我扯開嘴角笑了笑。
我的醫術是我娘親自教的,當然,醫毒相通。
我試驗了無數次的毒藥,謝淵即便尋遍名醫,短時間內也不可能療愈。
更何況,他年紀大了。
我又在地牢里待了兩日。
春獵結束的那天,牢門被打開。
江寒舟朝我走來,銀袍金甲,意氣如當年。
我朦朦朧看著,頓感恍如昨日。
江寒舟來到我身邊,小心地將我抱起:「煙兒,我來晚了。」
我緊緊攬著他的肩,陷入黑暗前拼盡全力說了一句——
「不晚,只要有你,什麼時候都不算晚。」
我再醒來時,是深夜。
江寒舟趴在我床邊,眼下烏青,想必是許久沒有睡過好覺了。
但我一動,他便睜開了眼。
「煙兒。」他啞聲喚我。
我順著他的力道靠坐在床邊,低低笑了兩聲。
「江寒舟,騙我很好玩嗎?」
他從一開始便沒有失憶。
他或許就像是在看螳臂當車的那不自量力的蟲子,看著我一無所知為他奔波為他復仇。
偶爾伸出援手,便覺得對我來說是一種天大的恩賜。
這讓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笑話。
江寒舟低下頭去:「對不起。」
我凄然一笑:「該說對不起的,應該是我。」
我一直以為這些年我一步步從后宅的庶女,爬到如今的榮妃,是靠我自己的隱忍與步步籌謀。
但那日我去找皇后求助。
臨走前,她叫住了我。
她忽然語焉不詳地說:「沈風煙,你真幸運。」
我滿眼茫然地頓首回眸。
她便嘆息:「你的毫不知情,真讓人嫉妒。」
她告訴我,自打我進宮的那一刻起,江寒舟便托丞相的口,求她對我諸般照拂。
后來陸家落難被株連九族,他是自愿進宮蟄伏的。
怕我傷心難過,也怕我難以接受,特意做了個失憶的局,試圖讓我知難而退。
可他沒想到我一根筋,明知他已是卑賤殘缺之身,還一直靠近他溫暖他,讓他次次難以自持。
最后,皇后拍了拍我的肩膀:「沈風煙,要珍惜。」
珍惜是一定珍惜的。
可是來不及了。
我被關地牢的第二天,謝淵在我宮中搜出了我那為他特制的毒藥。
他命人下在了我每日的吃食當中。
后來不解氣,又親自來這地牢看著我吞下。
我還記得那日他親自掰開我嘴角的猙獰。
「沒想到朕一生謀略,竟栽在你和江寒舟兩個下賤的奴才手中。」
我不甘示弱,嗆聲道:「不是栽在我倆手中,是栽在昭昭天道之下。」
他憤然離去后,我頹然跌坐在地。
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13
我在昭華宮養病的第四天。
綠意告訴我說,謝淵只剩一口氣了,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立詔書。
但謝淵先前有了準備,詔書似是早已寫好,且床前只讓太子侍寢。
我便明白了。
「看來昭兒要想繼位,必須先解決掉太子,還得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。」
綠意皺起臉:「這些事,娘娘不必再操心,陸大人想必早已有了對策。」
我一怔,忽然發現,江寒舟這幾天都沒有出現。
綠意說,江寒舟一個時辰后便要啟程去北境了。
我「噢」了一聲:「知道了。」
幾天前的春獵,謝淵遇刺昏迷,有人持一柄長槍斷賊人頭顱。
那人披袍擐甲,正是江寒舟。
有謝丞相早已打點好的大臣及時驚呼:「是陸小將軍!他沒死!我朝有救了!」
一語出,眾人皆驚。
當年陸家蒙冤,不少知曉內情的人憤懣不已,可礙于帝王威嚴,再加上陸家已無人,這些事情便壓在了他們心中。
但此刻江寒舟的突然出現,以及他身后本該下落不明的八千陸家軍,給了他們膽量。
再加上早已靠種田贏得不少民心的謝昭力挺,陸家翻案指日可待。
春獵結束那天,還虛弱著的謝淵摔爛了三桌茶盞,到底還是同意了翻案。
陸家昭雪,江寒舟正名,而沈潯,若找到人,就地格殺。
此刻江寒舟去北境,恐怕一是為了收服剩下的陸家軍,二便是手刃沈潯,以報多年折辱之仇。
綠意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沒忍住:「您不去看看嗎?」
我怔住,半晌,悵然道:「算了,我命不久矣,去了也只是徒增傷悲。」
綠意臉上頓時涌上悲意,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滑落,她握著我的手,如小獸一般嗚咽著:「娘娘放心,一定會有解藥的。」
我淡淡地笑了。
沒有解藥的。
我當初留著藥,本就是想著,如果哪一步失敗了,就吞下它,先行自我了斷,也不至于連累江寒舟。
可現在想來,或許這樣更好。
反正我能做的都做好了,江寒舟大抵也不再需要我了。
晚上的時候,許久沒見的謝昭進了宮。
一進來便俯首跪地:「請額娘,最后助我一臂之力。」
我走近皇帝寢殿。
門口的侍衛攔住了我。
我只好揚聲呼喊:「陛下,妾有要事相告。」
我當然不是來見謝淵的,他病重動彈不得是拜我所賜,怕是想殺我的心都有,哪還肯見我。
我想引的是寢殿里侍疾的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