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今日來同你和離,日后你是死是活,都同我沒有干系。」
我張狂地笑著罵他,仿佛自己真的暢快極了。
——爹娘一切平安,你放心。
一只老鼠堂而皇之地從我鞋面上爬了過去,旁邊的獄卒見怪不怪了。
我閉上眼睛,努力克制自己四肢的顫抖。
裴端咬著后槽牙,叫我快滾。
身后的囚室里關押著一群窮兇極惡的殺人犯,他們忽然吵鬧起來,獄卒從我身邊離開去維護秩序。
我的語氣越發惡劣,將那些饅頭從衣襟中取出,惡狠狠砸在地上。
「今日便叫你好好地吃一頓斷頭飯!」
獄卒轉過身來,森冷地笑著。
他們自然不會阻止。
送來的是這樣寒賤的吃食,裴端又曾經是高高在上的裴尚書,還直接扔在地上,這無異于羞辱。
只有我和裴端才明白,尊嚴在活下去面前,根本不值得一提。
況且,其中的兩個饅頭里,被我塞了兩小包治傷寒的藥。
此處太潮濕森冷了,蚊蟲橫生,一場瘟疫、一次傷寒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去。
隔著柵攔門,裴端眼中含淚,看了我一眼。
真叫人心肝摧折。
我后知后覺地發現,隨身帶的帕子已經被自己握在掌心中,揉成了一團。
我一低頭,兩滴淚便直直地砸在地上,沒有聲音。
好好活下去啊,裴端,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
10
昔日熱熱鬧鬧的裴府,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。
夜里我睡得本就不安穩,還忽然傳來一陣陣的吵鬧——
像是馬蹄聲。
我翻身起來,將裴昭留給我的黃金軟甲穿好。
外面的響動更大了些,我將耳朵貼在府門上,聽見了刀劍碰在一起時叮叮咣咣的聲音。
不遠處閃過火光。
「不好啦,楚將軍帶兵打過來了!」
我的心里一沉。
這是我在京中見過一面的楚將軍,但裴端說過,他同楚將軍是政敵,關系不甚和睦。
我將大門栓緊,越是動蕩的時候,越要提防賊人趁亂摸進府中。
戰事不知持續了多久,我的神經一直緊繃著。
直到天色微明,才勉強分出一個結果,動靜略微小了些。
腰間忽然抵上了一把刀。
「不要動!」
身后傳來威脅聲,這個聲音太耳熟了,是那個同裴端政見相左的同僚。
他沒有了往日的氣定神閑,眼神中帶著慌亂。
「三皇子倒臺了,當初是我審訊的裴端, 他必定會找我復仇……」
巨大的欣喜頃刻之間將我淹沒。
然而我還要裝出無奈的樣子。
「我同他本就沒有感情,你用我來威脅他只能是徒勞。」
但窮兇極惡之徒, 不會放過任何希望。
他還未來得及說出第二句話, 一支箭就直直地從他的太陽穴穿了過去。
幾滴血濺落到我眼睛里。
他在我身后緩緩倒下。
我捂住嘴, 咽下哽在喉間的尖叫。
這一劍是楚將軍射出的,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。
「謝謝了。」
一雙手捂住了我的眼睛。
如同堤壩潰散一般, 眼淚頃刻之間將他的手淹沒掉。
裴端回來了。
他身上的味道委實算不上好聞, 然而我抱著他, 哭得好傷心。
裴端是個大騙子。
楚將軍同他根本不是政敵, 只是太子黨插在三皇子陣營中的一步棋。
從很早之前開始,太子一黨便開始精心謀劃這個請君入甕的局。
三皇子果不其然中計, 而太子也終于可以名正言順鏟除掉他。
連裴端下詔獄,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。
太子即位后, 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, 我們更加聚少離多。
直到他正式登基,裴端作為匡扶朝綱的重臣, 官拜丞相, 此事才正式落下帷幕。
位極人臣, 這已是裴端能做到的極致了。
那一日他匆匆忙忙下朝回來找我。
權勢最滋養人, 一身的官服果真將他襯得更加俊朗。
他衣角帶風, 我揚眉朝他笑起來。
夫妻之間的情趣,在眼角眉梢之間流露出來。
他罕見的有些急色,將我攔腰抱起來,往內室中走。
他兇猛地親我, 像是要將我吞食到肚腹之中。
衣裳半解,云雨初歇,裴端攏了攏我的頭發,問我出嫁前有沒有認真看避火圖。
我們成親后沒有圓房,這還是第一次。
到了最后關頭, 裴端的臉紅得不行, 緊緊咬住下唇,身體因為羞恥而微微顫抖。
「裴大人是不是不會呀?」
我調笑了一聲,換來一陣又一陣洶涌的浪潮。
精疲力竭之際,他卻先把頭埋在我脖頸中。
我察覺到一陣水意。
裴端哭了。
Ŧũ⁾他眼眶泛著一圈紅,更添了幾分意趣。
這個該死的會勾引人的男人!
「你往后, 同戲院中那個武生斷了吧,好不好?」
我噗嗤笑出聲來。
一般武生都是男人扮的, 席玉卻不一樣, 她是個女孩兒,卻劍走偏鋒,專攻武行。
我們機緣巧合之下結識, 也只有我曉得這個秘密。
后來我不想成親, 便同她演了一出戲。
裴端吃的這些醋, 根本都是子虛烏有。
他哼笑了一聲。
我們抱在一起,每一處皮膚都緊緊地貼著,無關乎欲望, 只是最本能的親近與溫存。
從生命之初開始,我們就這般親近了。
相愛的人,是不會真正迷失的。
(全文完)
作者:瑤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