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原本應該討厭她的,畢竟她在百花宴上三番兩次想讓我出丑,而且我們還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。
但是她生得這樣好看,明媚地對我笑著,身上也香極了,還帶了許多我愛吃的點心來。
實在可惡,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!
我瞬間覺得自己小人之心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拉著她的手哭訴,雖然我喜歡裴端,但我會努力克服的,我沒有壞心眼子,可不是畫本子里的惡毒女二啊。
祝余攏了攏我的頭發。
「你想到哪里去啦,我只是覺得你性子在貴女中是難得的赤誠可愛,想要結交而已。」
她眨了眨眼睛:「況且,我只是讀過裴尚書的詩集,從未與他見過面啊。」
什麼什麼什麼?
我剎時之間坐直了身子。
有詐。
她沒見過裴端,那每月初一十五,裴端同我分別之后,都去了哪里?
4
說起我們的成親,當真是一樁陰差陽錯。
雖然我們自小便是玩伴,但裴端成材早,十二三歲便離開江州,進京跟隨名師求學,又順利一路高中狀元。
只有在年節上,他才匆匆趕回江州,同我見上一面。
男孩兒在這個時代,總是理所當然擁有更多可能性的。
娘親總是用他來教育我,叫我向他學習。
我虛弱地頂嘴——
我學了又有什麼用呢?我就是學貫古今,滿腹詩書,難道還能入朝做官,還是能瀟灑地行走江湖?
女孩兒再出眾,總歸到了年紀就要嫁人,滿腹的詩書也不過是嫁妝上最璀璨的一個部分而已。
然后在后宅中,做孕育孩子的容器,一輩子走不出四四方方的院子。
我越長越大,越覺得窒息。
明白自己的人生毫無第二種可能,索性破罐子破摔了。
及笄之后,爹娘果然開始為我議親。
相看了好多人家,整個江州的青年才俊都找遍了。
我第一個見的是李家公子。
他上頭五個姐姐,生到第六個才是兒子,爹娘給他取了字叫久盼。
他對我笑得很溫柔,事事周到,我卻打了個寒噤,聯想到自己一窩一窩地生孩子時的情狀。
第二個是趙家公子。
一開口必定是「我們男人……你們女人……」,腹中有說不完的雄才偉略。
我聽得不耐煩,出言提醒他,他建功立業的進度現在約等于我。
第三個、第四個、四五個……
這些人在我腦海中的印象漸漸模糊了,怎麼看,我未來的人生都是一片灰色。
女孩兒長大了,就一定要嫁人,操持家務嗎?
我翻來覆去看裴端寫給我的信。
他說,應溪,世界太寬闊了,你想怎麼活就怎麼活。
或許是裴端給了我一絲絲反抗的力量,又或者我體內本身就蘊藏著無限的勇氣。
為了不嫁人,我在家中使勁同爹娘鬧騰,吵著要絞掉頭發做姑子去。
后來我終于心生一計來。
小時候我想吃糖葫蘆,爹娘不同意。
我吵鬧著要將整個點心鋪子買下來,爹娘便退而求其次買了糖葫蘆給我。
要想他們同意我不嫁人,如今也只有一計可施——
我開始日日去戲院中,賞了臺上的武生許多銀子。
小女兒家,沒出閣便這般放浪,名聲剎時之間在整個江州都傳遍了。
沒有人再上門來提親,我卻從中覺出一絲暢快來。
我的名聲都快敗壞完了,即使當著我的面,貴夫人們也敢議論我。
其中尤屬李夫人和趙夫人議論得厲害。
直到裴端忽然從京城中回來。
那時江州知州府中宴請賓客,我無趣地坐著,她們嚼舌根的聲音隱隱傳到耳中來。
裴端腰間佩劍,目光沉沉地落在一眾貴夫人身上。
他官拜正三品,江州所有人見了他都要行禮。
李夫人彎腰下去時,他冷哼了一聲,告訴她久盼在紅樓之中,只怕已經死于馬上風了。
他的目光轉向了趙夫人,嚇得她抖了一抖。
這樣恐懼的情狀,同她平日羞辱我時眼高于頂的樣子實在反差太大。
我尾巴翹上了天,偷偷沖她做了個幸災樂禍的鬼臉,剛好被裴端捕捉到。
他牽唇輕輕笑了笑。
「趙家公子這次只是摔斷了腿,實在可惜呢。」
自此再也沒有人敢說一句我的不是。
有人撐腰的感覺太好了,我走路都連蹦帶跳。
裴端卻將我塞進馬車,冷冷撂下一句「回去再找你算賬。」
5
他已經從我爹娘口中知道,我迷上了戲院中的武生。
他無聲地嘆著氣。
「我分明說過,叫你等我的。」
他將下半句話咽了下去,看了我一眼。
幽怨,悲傷,興師問罪,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,讓他也顯得有些陌生了。
「你不想同人成親,為何不同我說呢?」
這話說得,同他說了能有什麼用啊。
他遠在京中,遠水又解不了近渴。
更何況,他的官做得越來越大,雖然我們小時候很熟,但有事沒事找他求助,真的很像死皮賴臉纏上去的破落戶啊。
裴端用腦袋狠狠撞了我一下,又過來揉我的腦袋。
他罵我是個傻子。
回去之后他便向我家提了親。
我表示不解,并大為震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