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同裴端成婚之前就說好了,各有所愛,互不相干。
他喜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畫舫頭牌。
我私會梨園中器宇軒昂的武生。
我以為我們此生都會這樣相敬如賓。
直到畫舫頭牌親口告訴我——
她從未見過裴端。
1
每日初一十五,是裴端休沐的日子。
我們用過早膳,手牽著手出門游玩,余光瞥見了婆母贊賞的眼神。
她看著我長大,自小便喜歡打扮我,將我視作女兒一般,自然樂見我們夫妻和睦。
然而她不知道——
每次走出裴府不遠,我就會甩開裴端的手,兩人一個去城東,一個去城西。
裴端嫌棄我琴棋書畫樣樣都只學了個皮毛,偷奸耍滑卻是個中好手。
他有真正的意中人,是城東畫舫中的祝余姑娘。
她原先是高門貴女,驚才瀲滟,因為父親被罷官發落,才流落到畫舫之中。
切,我才不傷心呢,意中人誰沒有啊。
我日日去城西聽戲。
臺上有個唱念做打的武生,喚作席玉的,快要把我迷到不行。
今日我和裴端卻沒有這麼快分道揚鑣。
原因無他,裴端的俸祿發下來了,白花花的銀子。
婆母迫不及待要去銀鋪中置辦首飾,于是和我們一起出門,上了馬車。
我和裴端面上笑得琴瑟和鳴,背地里已經翻了對方無數個白眼。
外間忽然傳來一聲嬌羞的驚呼。
「楚將軍回京了!」
楚將軍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武將,年紀雖輕,卻已有了一身軍功。
最傳奇的是,大家都說,他的臉生得很好看,說是京中第一美男子也不為過。
我迅速撩開馬車的簾子,腦袋跟探頭一般伸了出去。
婆母也在旁邊嘖嘖贊嘆。
「那一身的盔甲都遮不住他的腱子肉呢。」
「他騎的高頭大馬一看就很名貴,不知可以換多少銀子。」
她眼神好,我張望了半天,連人影都沒瞧見,就被裴端拽了回來。
「好好的像什麼樣子,我同他還是政敵,他在朝中很是無恥,不擇手段的,沒什麼好看。」
我撇了撇嘴。
楚將軍才不是這樣的人,不然為什麼整個京城中的貴女都為他說好話。
裴端這個人呢,小肚雞腸的,一定是不甘心自己被楚將軍比下去,故意出言詆毀。
他的臉色陰沉下來,我還想掀開簾子時,手已經被他制住,抱在懷中,眼睛都被捂了起來。
我齜牙咧嘴想要掙脫,他的手卻跟鐵鉗一樣,牢牢地將我鎖在里面。
我于是用力踩了他一腳。
逐漸就演變成了打架,手、腳和牙齒一齊上陣,我精心梳好的頭發都被他弄亂了。
「娘你看他!」我向婆母求助。
小時候這招尚且管用,但現在我們成了夫妻,她覺得這是小兩口之間的情趣而已,將「不癡不聾,不做家翁」掛在嘴邊上,從來不管這種事。
「你們這樣吵鬧,拉車的馬夫月例銀子真應該多發兩成。」
到底不堪其擾,婆母迅速下了馬車。
我的頭發不聽話地翹了起來。
我自小便不會梳頭,今日出門又沒有帶丫鬟,只能壓著火氣,低聲下氣求裴端幫我梳好發髻。
真是奇怪,平日毛毛躁躁的頭發,到了他手中就格外柔順起來。
我由衷地贊嘆他,以后不當官了可以當個梳頭匠,這伺候人的手法太專業了。
裴端顯然不把這個評價看做贊美。
他臉還青黑著,我卻沒有什麼事要求他了,才不慣著他。
「長一身腱子肉有什麼好,粗蠻得緊,有失文人風骨。」
他皺著眉頭看我。
文人風骨能當飯吃啊?那一身腱子肉,才是真正的溫柔鄉呢。
「你知道的,席玉在戲臺上,也是這樣健壯的武生。」
我挑眉朝他笑得嬌羞,眼見著裴端的臉色愈發不好。
算了,山豬吃不來細糠,跟他話不投機,我不說了。
2
我萬萬沒想到,有一日會和裴端的心上人迎面碰上。
這日是百花宴,京中的高門貴女都來參加,使盡了渾身解數爭妍斗艷。
婆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炫耀的機會,簪金戴銀,把妝奩中的家伙什兒全部亮了出來。
連帶著我也早早起來,被她精心打扮了一番。
平日里都是裴端比我先起床去上早朝的!
我發誓我被拽起來的時候,裴端嘴角翹了一下。
是能睡懶覺的幸福笑容,夾雜著三分對我的嘲笑。
婆母忙著同其他的誥命夫人們互相吹捧,我偷懶跑到涼亭中喂魚,順便補覺。
祝余就是這個時候走過來的。
畫舫中的姑娘照道理參加不了百花宴,但因為祝余的文才實在出色,即使身在泥濘之中,也能引領京中潮流。
我張大了嘴,怔怔地看著她。
她真的好美啊,一種不染人間煙火的圣潔的美。
裴端那廝,根本配不上她。
她停在了我面前,臉微微地泛紅,躊躇片刻,問我有沒有月事帶。
我瞬間覺得她的美里面更多了一分親近,興高采烈尋出來給她。
我對她的濾鏡很快粉碎了。
百花宴最后一個環節,大家圍坐在一起飲酒作詩。
我一直將腦袋埋得低低的,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這實在不是我擅長的領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