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云嗓子出其清亮。
夜深人靜,適合跑路,可不適合小兒放聲大哭。
我額頭的筋抽了抽,迅速捂住慕容云的嘴。
「別叫!你不叫,娘親就要你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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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云打小就聰明,登時不哭了,悄聲問道:「阿娘,你要去哪?」
我沒好氣:「去要飯。你若跟著我,只怕要餓死在路邊,被雞踩,被狗欺。遇到強賊,便是要缺胳膊少腿。」
言辭鑿鑿,我盯著他的眼,一本正經嚇唬他。
慕容廷把他丟給我后,便不怎麼管他,他跟慕容廷不親近。
日日長在我身邊,他最信我。
如今聽了我的話,怕得身子開始打顫。
我欣慰地笑了笑。
果然,再小的人兒也知利弊。
如此,便解決了這只拖油瓶。
我不再理他,轉身去柴房一角的雞窩里摸碎銀兩。
金子不好流通,碎銀更適合在路上備用。
歐陽青梅出現的當日,我便開始往雞窩運碎銀,已經藏了好些。
銀子被我藏得深,我摸得滿頭大汗。
慕容云卻著急忙慌地過來扯我衣角。
他大眼睛忽閃著,看傻子一般看著我。
「阿娘,不要摸雞蛋了,我們抱著雞走,才天天有蛋吃。」
「阿娘,要飯也得帶著云云。」
「天底下,我只有阿娘一個娘親。云云陪著阿娘,有狗來,也不敢欺負阿娘,跟阿娘在一起,就算餓死,也不要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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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云見我還在猶豫,又貼上來:「娘親,大人要飯要不來,帶我要飯才省心呢。」
罷了罷了,見他這樣,我心里跟萬蟻蝕心沒啥兩樣。
慕容云有什麼錯?
錯的是他那個負心的活爹和不要臉的親娘。
我辛苦養他那麼多年,難道就這樣將這麼乖巧聰明的孩子拱手相讓?
想我下半生,有個孩兒陪著,倒也熨帖。
帶走慕容云,那對狗男女怕是要氣炸了心肺,想想就爽。
再說,我怎會真去要飯?兜里有金子,懷里踹碎銀,養個六歲小兒,短期不成問題。
幾年下來,經過官府整治,汴河航道直通蘇杭,早無搶掠。
江南寇亂也早被清掃,聽說蘇市商戶林立,熱鬧非凡,是個好去處。
短短時間內,我下了結論。
去父留子,合理得很。
就這樣,月黑風高夜,我帶著慕容云,慕容云抱著雞,登上了去蘇市的行船。
慕容廷說的對,我就是生生不息的草。
再猛烈的火,也燒不盡。
不僅燒不盡。
如今,我這株沒了束縛的野草,便是要去那江南富饒之鄉,尋個自個兒的清凈之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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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身農婦打扮,再加上慕容云死活不放手的那只雞,兩人看上去土得掉渣,很是安全。
登船后,慕容云忙得像個陀螺。
每日醒來第一件事,看阿娘胳膊腿是否完全,然后認真喂雞。
可惜雞暈船,半路死掉了。
他很傷心。
直到我燉好雞湯給他喝下去,他勉強吃了只雞腿,心情才好了許多......
就這樣一路南下,到了蘇市。
下了船,我帶著慕容云租住到一家客棧。
客棧里,慕容云頭挨著枕頭便昏睡過去。
幾日的船程,也算顛簸了,他自小沒吃過什麼苦,小臉都累瘦了。
但我沒時間休息,把他安頓好后,簡單梳洗一番,便上了最繁華的街。
眼前的蘇市,和多年前,的確不同。
如今,商鋪雨后春筍一般開遍街道。
在船上,我一直思考,落腳后做些什麼是長久之計。
多年來,慕容廷官場略有起色,家里財務悉數都丟給我管,我凡事喜親力親為,同商賈打交道不少。
臨走前,我去一向交好的姜家娘子那里訴了一通委屈。
先前她家小兒頑皮,水邊嗆水,是我上前救起。
救人也不都會救錯。
我錯救了慕容廷,但姜家孩子,卻救得很對。
姜家娘子心疼我到抹眼淚,直言我有什麼需要盡管跟她講。
我能有啥需要呢?
姜家是商賈世家,我只求姜家娘子,等我到了南方,尋得機緣,不要失去聯系。
如今,看著蘇市滿街的新奇玩意兒,我在各個商鋪穿梭著,腳步不停。
傍晚時分,瞄準了一家商鋪。
鋪面不大,拆開看就是幾個小庫房,但對我來說,剛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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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之后,我掏出紙筆,給姜家娘子去了封信。
寫信之前,我捉來慕容云,帶他去走街串巷,觀摩一圈。
慕容云自幼被教書先生耳提面命,年紀不大,卻也學了些東西。
我這幾年學會了看賬本,但對寫文章卻依舊沒什麼靈通。
最后,一個撥浪鼓和一只烤雞,成功讓他蹲在桌前抓耳撓腮,幫我寫蘇市的福地洞天。
信中言辭懇切,邀請姜大娘子來蘇市一觀。
同時,另寄了幾封信去京城其他家熟悉的商鋪老板。
接下來,等信的時間,我沒閑著。
瞥了兩眼齜牙咧嘴笑成花的慕容云,給他安頓到了蘇市書院。
慕容云進書院上學那天,死命扒在我身上,對著書院一圈人滿臉驚恐。
之前在家,都是單獨家里教書先生教他,沒見過這般熱鬧架勢。
我滿臉尷尬將他從身上摳下,懇切讓先生好生教導。
那日,下學時分,回到客棧后,慕容云哭唧唧道。
「阿娘,我想要獨一份的先生。
」
彼時,我終于等來了京城回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