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的青梅回來了。
她窩在慕容廷懷里,聲淚俱下。
扯著慕容云高喊:「快到阿娘懷里。」
慕容廷動容,要迎她為平妻。
庭院深深,秋風蕭瑟,慕容廷眼底的熾熱,看得我驚心。
原來,他不是冷心冷肺冷漠無情之人。
他只是單純對我沒有良心。
認清形勢,我連夜籌謀,決定跑路江南。
卻不想,收拾行囊之際,小小的慕容云傍著我的腿,滿面淚珠,殷切委屈。
「阿娘,要飯也得帶著云云。」
1
收拾行李的時候,我很著急。
這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。
慕容廷的青梅,名喚歐陽青梅。
人如其名,他們幼時相識,如今感情依舊青翠欲滴。
歐陽青梅出現的當日,我還抱有希望,以為多年夫妻恩情,慕容廷能長出幾分良心。
未曾想,終究是我自作多情。
青梅站在庭院里,與他遙遙相望幾眼,他便捂住了心口。
青梅在他書房里,幾滴眼淚落下,他便寬衣解帶,與她溫故而知新。
更驚人的是,事到如今我才知曉,慕容云竟是他和青梅的親生子。
我養了多年、護為心肝的寶貝,是他和青梅酒后纏綿的結晶。
挾真兒子以令假娘親,青梅完勝。
好在,我向來看得開。
當年被迫離家出走時,我看得開。
如今留下和離書,我也看得開。
饒是再愚笨,青梅宿在我和慕容廷的臥房之日,我也知道,得連夜滾蛋。
掏空了慕容廷放在屋里的所有金子,我轉戰柴房,準備拿點東西就出發。
卻沒想到,青梅的親生兒子慕容云,半夜敲響了柴房門,小眼紅紅,非要跟我上路。
2
按照六年前慕容廷的說辭,慕容云是他撿回來的棄嬰。
那年,他夜半風雪而歸。
一小孩兒被他裹在破舊棉被里,小臉凍得微紅。
見到我后,慕容廷像逮到救星一般將孩子塞到了我懷里。
「阿棠,」他語氣懇切:「救救他。」
成婚后,難得見他如此動容,熱切的模樣讓我回憶起我和他相遇的情形。
那年,江南寇亂,我爹帶一家人逃難至京城。
在京城落腳后,全家視我這個女兒為累贅,我及笄那日,合計把我賣到青樓。
逃出家門,我順著汴河一直走,打算搭船出京。
不想,在河邊見到一臉色蒼白的落水男子。
汴河河岸堅固,而這男子又一身錦羅綢緞,沒理由輕易落水。
我嘆息一聲,轉頭拔腳想走,但思忖一下,又折返回去。
自幼水邊Ťùₕ長大,我知道怎麼救溺水之人。
一番操作,那人氣息有所恢復。
「活著難得,別想不開,多想辦法,自有前路。」
我認真說著,不知是勸解他,還是勸解自己。
勸解完,我要走,卻被他拉住了手。
他問我名字,我告訴他,我叫唐阿棠。
就這樣,我救下了慕容廷。慕容廷求我跟他回家。
彼時他得罪了朝中權臣,接連被貶。
得知我境況后,說我們同病相憐,不如嫁他,一起過日子。
我登時駁他,我說我雖然孤,但不覺得苦。
我包裹里有碎銀,隨船尋一小鎮,余生自謀前程,尚有生機。
于是他改變說辭。
他攥著我的手,說救命之恩,當以身相許。
他說我像生生不息的草,從我身上,他得到了活下去的力氣。
他說會對我好,以后的路我們一起走。
更重要的是,他拿出一個算盤,仔細給我分析利弊。
他告訴我,幾兩碎銀謀不得前程,河上正亂,倒是能給盜賊可乘之機。
我仔細想了想,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。
就這樣,及笄那年,我嫁給了我救活的這個男人。
我不知道,嫁他后的半年,我便落入了他的局。
他說我是生生不息的草。
他在外有朵常開不敗的花。
3
現下,柴房里,慕容云像個牛皮糖,蹭在我身上。
小臉皺成了糙面團子。
找到我后,他邁著小腿三步并兩步沖過來,鼻涕眼淚糊作一起,嗓子哭啞,艱難喚了聲;「娘親。」
歐陽青梅出現后的月余,慕容云一直被放在駐家先生院里,與我隔絕。
我本身也不想再見他。
他父親如此果斷要和他親生母親重修舊好,他理應也要跟親生父母生活。
再說,我也很氣。
看到他,我就想到他欺騙我多年真心的爹,和同他爹茍且多年的娘。
可慕容云看不懂我眼底復雜的情緒。
他踉蹌到我懷里,委屈抽噎:「娘親,云云終于逃出來了,云云好想你。」
看他這樣,我心上猛地被剜了一刀,疼到呼吸滯頓,鼻子酸了酸。
盡管知道他是歐陽青梅的兒子,可六年點滴歲月,到底無法一夕間盡數抹去。
「你可知道,現在正院住的,才是你娘親。日后你要跟你青梅阿娘生活在一起。」
本不想對著一個六歲的娃娃說這樣直白的話,但時間緊急,不講清楚實在不行。
再說,歐陽青梅日日去探他,想必不會全然沒有感情。
慕容云聽了我的話,愣了愣。
靜默一會兒,懷里傳來低低的小兒呢喃。
「阿娘不要云云了嗎?」
「云云......云云不能沒有娘親。
」
隨即,他小臉憋得青紫,小小的身子開始劇烈抽搐。
豆大的淚珠子不斷從臉上滾落。
養了他六年,我怎能不知,這是要放大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