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安靜坐回對座,心頭只覺得嘆為觀止。
6
李云修沒有昏太久,他醒來睜開眼第一時間,我聽見了他的心聲。
「起猛了,看見奚小雪了,再回去睡會。」
我便捧著車外送來的點心盒,和和氣氣地朝他遞去一塊。
點心都到了李云修跟前,我看見他整個人盯著點心直直定住了兩秒。
隨后內心響起了尖叫: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奚遲雪要跟我回陽晉成親了!」
當然,他面上還是十分淡定,抬手接過點心,側過頭有些別扭地跟我道了聲謝。
見此我不禁有些感嘆:「我都已然適應了,你怎麼總還是一驚一乍。」
雖然我們從互相扎彼此小人的關系一躍成了未婚夫妻,這般的情況也委實是很炸裂。
況且他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公子,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,我終究不能夠想明白他是因何看上我?
我一路回憶到我們的初見。
當時我和徐陵一路尋鋪面,尋到了陽晉周邊的臨州來。
我們本是想用有限的資金在這里盤下地段,卻不曾想到臨州盡是李云修的地。
他是個難啃的硬骨頭。
我為了讓李云修松口,幾乎把這輩子能想到的餿點子都出光了。
我先是找人在那一帶荒樓上夜夜吊嗓子唱歌,試圖以鬼神之說勸退李云修。
沒想到李云修第二天就說他要將那個地方拿下辦鬼屋。
我沒辦法,帶上禮物登門想要和李云修好好談談。
沒想到這人長得一片俊美,性格卻是糟糕透頂。
從我踏進他府門開始,他將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嘲諷了遍,整個人又臭著一張臉,活像是我欠了他錢。
我最終沒能按捺住氣性,和他在言辭上交鋒起來。
我笑他空有黃金不長腦袋,一把年歲素質個頭兩不行。
他便急了,說他當時才十五,這個身高在同齡男子中已算偉岸。
我聞言捧腹哈哈大笑,講他是自欺欺人。
李云修也想不到我一個閨中女子,耍起諢來比他酒樓里那些欠了錢的無賴還要不講理。
卻不曉得我從前在鄞州鄉下時,混跡于各類姑婆之間,什麼樣的撒潑吵架扯頭花的大場面都見過。
哪里還會懼他個錦繡堆里養出來的小小公子?
李云修最終沒吵過我,氣得對外放了話,整個臨州的地界,有李家的產業在,就絕不允徐氏奚氏能辦起來。
那段時間我與徐陵的生意確實不好做。
他畢竟是武將,身在軍中磨礪的時候多些。
我亦是官家女,本朝雖然風氣雖然開放,可我常混跡于市井,終究還是會落人口舌。
也幸而臨州離京都算是隔得較遠,加之父母對我的放任不管,到最后,我仍是一點一點,將徐氏的酒樓和香油鋪子在臨州開開了。
那些都是我每日上門,從訂貨到聘人,一點一點疏通臨州的商戶求來的。
到最后,連李云修這個公子哥,都對我刮目相看。
他喜歡我,難道是因為我的足智多謀?
還是看上了我同他掐架時的勇武?
但無論是因為什麼,李云修幫了我總是事實。
若非有他,我便是再不服氣,如今也只怕已經被京中那群人捆著送去京郊的庵子里絞頭發出家了。
屆時縱然我什麼都沒做,背負惡名的人依舊是我。
而真正的惡人卻能踩著我的血肉在京城之中過得風生水起。
可笑我如今跟著李云修走了,算作無媒而奔。
這是事實,卻沒有任何人敢拿到我跟前說。
所以人啊,便是這般的虛偽。
所謂的禮和法,都只拿來匡束手無縛雞之力的人。
想到這里,我越發感激李云修。
我想,他心頭必然不曉得,自己今日好似從天而降將我救出苦海的模樣是多麼傲岸。
不論他是因何愛我想要娶我,日后只要他不負我,我亦必然傾心待他。
7
等車駕到陽晉時,已是三日之后。
平日里兩日就能到的車程,李云修怕我覺得顛簸,硬生生拖長了一日。
等要下車的時候,李云修先撩簾出去。
隨后他下顎微抬,回身將手遞給我:「本公子賞臉接你這一回,下不為例。」
他嘴上這樣說,心里卻在一個勁地懊惱尖叫:「這嘴怎麼就是管不住!」
見我坐在座中分毫不動,只是唇角噙著笑看他。
李云修的內心更是驚慌:「完了,她不會不想理我了吧!她若是生氣了會不會直接給本公子一腳踹下去啊?」
這樣想著,李云修動作微不可見地朝旁邊挪了挪。
我看著他高冠下微微翹起的兩緇亂發,還有那半瞇起的圓眸。
忽然品味到了逗貓兒的樂趣。
于是我微微伸出手朝李云修遞了過去,眼見著李云修映著淡金色的眸子中光芒亮起。
隨后要在十指相觸時猛然朝旁邊一擺,扶著門框自己下了馬車。
「奚遲雪!!」身后傳來李云修炸毛的聲音。
我無辜回首:「云郎喚我何事?」
他又不說話了,整個人遭火雷過身般朝后猛退三步,差點撞到了一旁正在收凳的車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