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他這算盤打得好,自己找個媳婦不說,連兒子的媳婦都找好了。」
「那小娘子生得美貌,也不打聽一下什麼來頭。別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小,犯了事被發賣的,他有幾條命夠招惹這等人呢!」
周叔聽到這些話時,正在砍一塊豬腿,刀起肉落,眼中的狠厲更多了幾分。娘連忙按住他的手。
「我們本來就是寄人籬下,說兩句不打緊的。
「但桃桃和虎子一天天長大,不能平白落人口舌。」
娘和周叔借了二兩銀子,搬到了清風巷尾的院子里。
娘張羅了個包子鋪,就在周叔的肉攤子旁邊。每天從他那里割上新鮮的肉,剁得細細的,加上蔥花,潑上熱油。
香味躥出整條巷子。
我和虎子舍不得吃肉餡的,娘給我們在鍋里帶上幾個糖三角。剛出爐的糖三角咬一口就流出甜甜的糖汁。
「桃桃,你們為什麼搬走?」
「因為我不想做你老婆。」
「誰要娶你做老婆,你那麼兇,像只母老虎,以后我是要娶青青的。」
我瞪著他:「吃你的包子吧。」
柳青青才不會嫁給她,她的眼睛長到了頭頂上,每次看見虎子都嫌棄地捂住鼻子:「咦,你身上一股豬毛味。」
偏偏虎子自己不覺得,還往上湊:「哪里是豬毛味,分明是紅燒肉的味。」
吃完包子他又去找柳青青了。她是酒樓掌柜的女兒,每天裝模作樣地撥弄著算盤,其實連二十以內的數都數不清。
我和她都平等地討厭著對方。
她叫我「小細棍兒」,我叫她「死豬婆」。
周叔用木頭給我做了個會吱扭轉的風車,她偷偷地給踩得稀巴爛。
夏天我們去山里摘野果,她說只要我能摘下樹尖上那些果子就給我一兩銀子。我巴巴地爬到樹上,掛爛了衣裳摘下來,她卻說她鬧著玩ťų⁹的。
冬天我們去結冰的小河上打出溜滑,她好心地拉著我滑冰,卻猛地松開我的手。我臉朝下栽在地上,磕掉兩顆大門牙。
我氣不過,故意騙她冰層下有魚。她一腳踩過去掉進了冰窟窿,濕漉漉地在水里掙扎,可不就像是一條大魚。
柳青青懷恨在心,回去后誣陷我偷了他們柜臺里的銀子,我娘知道后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頓。
后來我就不跟她一起玩了。
其實我知道她不過是嫉妒我和張生哥哥走得近。
張生是巷子里張大夫的小徒弟。
他比我大幾歲,每天背著藥箱跟著張大夫走街串巷地看診。
一次我燒得迷糊,怎麼都不肯喝藥,張生耐心地哄著我:「桃桃喝完藥我給你山楂果吃。」
「你騙人,現在冬天哪有山楂果。」
但他的眼神亮晶晶的,不知怎麼我就信了,端起藥湯來一飲而盡。
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來兩顆山楂果,圓滾滾的,咬一口酸酸甜甜。
我興奮地一把抱住他,他卻慌亂地推開我,只剩下淡淡的藥香味圍繞在我鼻翼間。
4
娘用賣包子的錢還清了周叔的銀子,做的包子花樣也越來越多。
柳青青家的酒樓卻生意慘淡得很。
氣得她每天在我面前說我娘包子里是「耗子肉」,吃了就爛肚皮。
我拿著石頭追了她五條街。要不是虎子隔在我們中間,我一定砸她個頭破血流,讓她滿嘴放屁。
其實她家酒樓的生意不好跟我們有什麼關系?
當今圣上好大喜功,曾多次出征高麗,我們這座小城正處于兩軍交戰的邊緣,幾乎人人皆兵,百姓們苦不堪言,誰還有心情來吃酒呢!
可是那天柳青青家突然來了一個富貴公子,他出手闊綽,直接付了兩張銀票包了整個酒樓,并囑咐柳掌柜,以后酒樓再也不能接待任何人,每日的吃食都給他送到房里。
柳青青來找我炫耀:「有些人賣包子一年也比不了我家酒樓一天的收入。爹說了,等著往后我們家發達了,給我說個世家公子也是有可能的。不像有些人,只能配個燒火做飯的。」
虎子聽不出來這話里的嘲諷,還巴巴地湊上去:「青青,你不嫁給我啊?」
可是我覺得柳青青想得太好了,那個男人來的時候身上有刀傷,血流得到處都是,指不定犯了什麼事來躲難的。偏是柳青青還覺得是天上掉餡餅,我提醒過她,但是她覺得一定是我嫉妒,故意挑撥離間。
我只能悄悄告訴柳掌柜,讓他多留心些。
這些都是張生哥哥告訴我的。
我拿著小棍在地上瞎畫著,不知不覺地寫出來:【天下太平。】
張生哥哥過來:「你會寫字?」
我搖搖頭,娘說過讓我去讀書,但是剛還清周叔的銀子,還得再賣幾個月的包子還能湊夠我去學堂的錢。
這些字都是我在學堂外旁聽記住的。
張生哥哥見我興趣濃厚,丟給我幾本醫書讓我翻著玩。他說他只有這些,但也別小看這些書,翻熟了將來可是能治病救人的。
娘終于攢夠了銀子,要送我去學堂讀書。
變故來得猝不及防,我和娘剛把攤子支起來,第一鍋包子裝上鍋,就來了一群人。
為首的男人叫三哥,娘一眼認出來這是我爹死的時候要賬的那群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