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明日還要去作畫,今日就不過去了,等過幾日我親自到太太跟前請罪。」
傳話的人有些意外,但面色如常地應是,行禮告退。
人回去不過一個時辰,十幾匹花樣精美、顏色俏麗的布料便送過來。
「太太賞小姐的,讓您拿著做衣裳穿。」
「謝太太賞。」
我謝過來人,據說是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仆婦,是謝家主母奶娘的女兒。
我看著那些精美絕倫的布料,抿唇笑了。
原來我想要的并不難。
姨娘說得對,靠誰都不如靠自己,學什麼學精,待時機到綻放光彩,定能得償所愿。
伸手摸著滑膩冰涼的布料,又想起像畜生一樣被關在小院里,沒有伺候的人,也沒有人與我說話,做得最多就是在存留的宣紙上寫寫畫畫,反反復復。
每一張宣紙都寫得烏黑。
沒有墨后便用雨水。
那個時候孤寂怨恨,在這一刻,我終于明白姨娘的良苦用心。
高高在上的謝家主母,她眼里哪看得見我一個旁支庶女,甚至比不得她身邊丫鬟來得體面。
如今忽然改變態度,所謂何,我太清楚。
正因為清楚,才沒有因為這十幾匹布而昏頭昏腦。
第二日一早我再次出門,到世子爺所住的宅子臨摹畫作。
一日一幅,畫好便回。
我沒有見過世子爺,也沒有見過其他女子。
我原以為只需要臨摹幾幅,結果陳嬤嬤又抱一捆過來。
「……」
即便我是驢馬,也該讓我歇息歇息。
「謝小姐,這些畫作您可以拿回去慢慢臨摹,等畫好再派人送來便是。」
「好。」
我讓拿上畫作,帶著盼兒準備離開。
倒是不承想見到季潤辭。
他朝我行禮,并笑得溫柔:「謝小姐,別來無恙。」
「民女在此鄭重謝過世子爺援助大恩。」
我說完跪下去,認認真真磕三個頭。
「……」
11
季潤辭很是無措地想扶我起身,又想起不妥。
「扶你家小姐起來。」
盼兒立即扶我起身。
季潤辭說:「謝姑娘,可否亭中一敘。」
他于我有救命之恩。
我覺得他是正人君子,并不會乘人之危。
所以我應了。
當他問我是否愿意與他回京時,我心中五味雜陳。
我敬佩的公子,難道也是好色之徒?
「世子爺,民女以什麼身份隨你進京?
「古人言,奔為妾、娶為妻,民女若愿為妾,早已玉臂有人枕、朱唇有人嘗,便不會拼命逃走。
「世子爺救命之恩,民女沒齒難忘,今日若是無法報恩,來世定結草銜環。」
季潤辭眸子晶亮晶亮,輕笑出聲:「我只是問一句,你倒是想得多。」
我瞬間漲紅臉。
他是什麼意思?難道是我誤會了?
「那我且問你,你不愿意與人為妾,想嫁什麼樣的夫君?」
我想的……
我自然想夫君文韜武略、文采斐然、一表人才、人中龍鳳,文能提筆安天下,武能上馬定乾坤,他愛我敬我護我,與我攜手共度,再無二色。
可我有什麼呢?
一張臉,一副軀殼。
又有幾個人能看見我內心的無瑕和純潔,能珍惜我、愛護我,理解我并認同我。
時間男子娶妻,能單純為真愛的又有幾人?
同理,女子亦是如此。
「他若愛我護我,不論貧困富有,定生死相隨,不離不棄。
「他若不愛我……」我輕輕吐出一口氣,「他想納妾只要有本事就納妾,想今日愛誰,明日愛誰都行,我會守好自己的心,做好分內之事。
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臨頭各自飛,他也莫要怪我。」
將心比心。
有來才有往。
蘭因絮果,花開花落自有時。
季潤辭沉默著給我倒茶。
「謝小姐,請。」
「多謝世子爺。」
喝了茶,我擱下茶杯起身離開。
身后有一道灼熱的視線,仿佛要將我的背盯出個窟窿。
我沒有回頭去看,也不敢回頭。
等上馬車后,我撲在盼兒懷里嗚咽出聲。
季潤辭他,該是我這輩子能遇見最好的男子了。
高嶺之花,豈能窺視。
他那麼好,我連生出高攀之心都覺得是對他的褻瀆。
「小姐,您既不舍,為何要拒絕?」
「我姨娘是妾,在我記憶里,她沒有跨出過一步府門,被人害死,卻連個為她撐腰、申冤、討公道的人都沒有,沒有娘家,沒有親人、朋友。死了草席一卷,亂葬崗一丟,連口薄棺都沒有,清明更無人去祭祀。」
世間男子薄情寡義,糟糠之妻下堂、休棄、謀害都不在少數,更何況可通買賣的妾。
但正妻總是比妾多幾條活路。
我一心想做妻,不肯為妾,不單單是為自己,更為我的孩子。
我吃過的苦,不想他們再吃一回。
「……」
盼兒不知該如何勸我。
良久后她說:「小姐要堅定不移,認準今時今日的決定和選擇。」
嫡支主母派人送來的請帖,請我過去赴宴吃席。
嫡母讓我帶著嫡姐一同前去。
「嫡姐還是與太太一道吧。」
嫡母她,并未收到帖子。
她也能去,更能帶著嫡姐去,只不過沒機會單獨見嫡支主母,謝家那些太太哪個是善茬?就她害死妾室,虐待庶女一事又有誰不知曉。
這世上少有雪中送炭,個個都想錦上添花。
我懂,所以不在意。
就算是進了處處彰顯有錢的嫡支大宅,亦目不斜視,穩步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