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我目前這鬼樣子,怕是連親爹都認不出來。
身后那男子依舊跟著,還多了一個隨從。
路過我的人都嫌棄地直皺眉頭,呵斥怒罵:「臭乞丐,滾遠點。」
這樣也好,嫌棄遠離我,我危險就少一分。
也幸好如今天不冷不熱,一身爛泥不至于太冷,也不至于太透。
只是那位錦衣公子跟隨在后,帶給我的麻煩也不少。
「公子為何尾隨?」
「在下覺得姑娘只身一人,委實危險,護送姑娘一段路程,待姑娘尋到落腳之地,在下便會離去。」
還真是個好人嘞。
只可惜,我已經不那麼輕易相信任何人了。
他愿意跟就跟著唄,在到達下一個城鎮之前,身后有人,那些不在乎臟臭,想占女子便宜的乞丐,也就不敢輕易下手。
更可笑的是,府中護衛長帶人追來,我嚇得魂不附體,他與那一行人,只掃我一眼,便快速離去。
「姑娘當真還要繼續往前走嗎?」
「……」
我靜默不語。
「姑娘,這世道并沒有你想象得安穩,每日被殺害、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依舊很多,被奸殺、羞辱的女子亦是不少。」
我恨恨地瞪著他。
恨他多管閑事,恨他要與我說這些話。
我已經很害怕很后悔了。
若我是男子,若我有父母疼愛,若我有選擇……
我會走離家這條路嗎?
我只需要安安靜靜繡嫁衣,讀讀書寫寫字,彈琴作畫,興起賦詩一曲。
再差些,若我姨娘還在,她也能護我一二……
可我什麼都沒有,就連丫鬟嫌我給得太少,亦被嫡母收買,從未與我一條心。
「左右都是死路一條。」
可還未到絕境,我還想拼一拼。
03
路越發難走,肚饑、體累,渾身痛。
天越來越黑。
也幸虧身后有人跟隨,我不至于提心吊膽,怕忽然竄出一個惡徒,將我拖拽進林中。
前方好似有間破屋,笑鬧聲從里面傳來,骯臟、發臭的黃腔不絕于耳。
我渾身顫抖,寒意灌頂。
「姑娘為何不繼續走了?」
我哪里敢再往前走。
我恨不得離這破屋子遠遠的。
我一步一步往后退,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。
身后腳步聲不遠不近。
還聽到抱怨。
「公子,如此不識好歹之人,您為何要管她。」
我真是又羞又愧。
索性停下腳步,準備扶著樹喘氣,結果扶空整個人往地上摔去。
「嗷。」
「姑娘,您沒事吧?」
關心卻又不帶情意,干巴巴。
我不知道他是真心幫我,還是假意,這一刻的我,毫無選擇的資格。
死不甘心,活又活不好。
我趴在地上哭出聲。
「姑娘,您若實在沒地方去,不如在下送您回家去吧。」
「要是能回去,我還會往外面逃嗎?」
無處可去,無枝可依。
甚至不知外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。
坐井觀天這十幾年,可悲又可笑。
「公子,求您離我遠些,讓我自生自滅吧。」
說完這句話,竟有萬念俱灰之感。
但要去死,我又不甘心。
往地上一趴,眼一閉,我索性裝死了。
「……」
「公子,您看她……
「良言難勸該死的鬼,別管她了,公子,咱們回吧。」
走吧走吧,快走吧。
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,葬身獸口。
窸窸窣窣聲后,是那俊逸男子的聲音:「姑娘,得罪了。」
一件帶著昂貴熏香的衣裳蓋我身上,我正要奮起掙扎、躲避,頸脖一疼,渾身瞬間軟綿無力,還發不出聲。
「……」
冷汗瞬間冒滿全身。
然后就被抱起。
「讓馬車過來,回城。」
「公子,這種人就不應該管她。
「她想說您就讓她死。」
那隨從說話真是難聽,可站在他的立場,他又沒說錯。
一路顛簸,我也不知道會被拉去哪里?
直到有女子聲音傳來。
「世子爺,您回來了,奴婢這就讓人準備熱水。」
「陳嬸,給里面的姑娘好生洗洗,再給她看看可有哪里受傷,該醫治醫治,該抹藥抹藥。」
「……啊,是,是。」
我被幾個人抬進屋子,給我清洗的丫鬟嫌棄不已,又對我身上戴著的東西驚愕萬分。
「陳嬸,您看她……」
「什麼她她她,是你們能議論的嗎?都給我把嘴巴閉緊嘍,誰敢多言一個字,小心你們脖子上人頭。」
幾個丫鬟齊齊應聲:「是。」
全程我有感覺,但是睜不開眼睛,發不出聲。
陳嬸不讓丫鬟們議論我,她自己倒是嘖嘖嘖個不停。
「真是可憐見的,傷得竟是這般重。」
屋外又傳來男子聲音:「陳嬸,她怎麼樣?」
「都是小傷,世子爺不必擔憂。這姑娘心眼子多著呢,奴婢還是頭一回見人戴十來個玉佩、三個金鐲、四個銀鐲,還有兩個玉鐲。荷包里有金子、銀子,銀票還用油紙裹好幾層。」
「……」
靜默好一會兒之后,男子說:「陳嬸好生照顧她。」
「世子爺慢走。」
我倒覺得無所謂,窮家富路,我既是做了逃跑的準備,怎麼可能不把自己全部家當帶上。
我只是沒想到,我會遇上這不知道是哪個地方來的世子爺?
世子爺……
我忽地瞪大眼睛。
他他他……
04
捫心自問,若一早知曉是他,我會不會逃跑?
想了好一會兒,我依舊堅持逃跑。
士農工商,商籍低賤,他這種站在蒼穹的人,俯視眾生,我則是低入塵埃的泥,人家踩我一腳,我還怕自己臟了他的鞋。
但我也不想放過他。
這個不放過并不是想與他如何,把自己奉獻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