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逢冬至,我便想同他一起等春來。
好在,少年日日好夢,我亦等到酒香,現下,我的心跳如擂鼓。
我望著顧識安,問他:「你現在可還想娶妻?」
顧識安眼泛柔光,嘴角微彎,他道:「如可聘汝為妻,識安三生有幸。」
14
(顧識安番外)
黔靈關一戰,我命人燒死了敵軍派來的數百名婦孺。
他們身染時疫,假意投降,將我方戰士害得無故身死。
時疫來勢洶洶,他們本就是撐著最后一口氣想為國捐軀。
身為將領,我得為自己并肩作戰的兄弟報仇。
病死的戰友們的妻兒還在家中苦等。
我得給大家一個交代。
染了病的戰俘救不了也留不得。
我只能一把火將堆成小山的尸體統統燒毀。
我告訴自己,戰場上不分對錯,我是為自己的家國而戰。
但當尚且懵懂的稚子進入我的夢里,小小的手掌沾滿血跡,索命般一直叫著好疼時,我還是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。
戰事結束返京后,一切似乎都歸于平靜,圣上見我戰功赫赫,特許我一個愿望。
眾人都等著我封官拜相,最后只等來我的一封辭官書。
因為每晚伴我入睡的是憎恨不已的婦女叫罵聲和孩童刺耳的啼哭聲。
所以我害怕入睡,我總是強打著精神讓自己少睡一點,再少睡一點。
之后,我遠離京城,拿著為數不多的盤纏行至邊塞。
我依稀記得,那里有個起云州,是我十六歲時第一次上戰場的地方。
我想在那里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可我暈倒在了一家名叫蕓記食肆的門前。
食肆的主人是個溫柔愛笑的女子。
她給我煮安神的甜湯,給我換柔軟清新的枕頭。
我迷迷糊糊地聽著那位女子同人輕聲細語地交談著,隨后不知何時終于沉沉睡去。
那是我第一次陷入沒有噩夢的睡眠。
枯竭的心在得到撫慰的那一刻萌發出更多的貪戀。
我選擇留在這個食肆,這個我舍棄不了溫暖的地方。
「祁蕓佩」這個名字是李大娘告訴我的,她說這是蕓記食肆老板娘的名字。
她說蕓佩是個招人喜歡的女子。
是啊。
如此善良通透的女子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。
我不過是貪念紅塵的凡夫俗子,我喜歡上蕓佩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。
只是喜歡蕓佩的人太多了,無緣無故出現的俊秀小郎君,厚顏無恥的沈子朗。
當我看見沈子朗叫囂著讓蕓佩重新接受他時,有那麼一刻,我是真想把這人扔回京城。
事實是,我也這樣做了。
沈子朗作為公主駙馬,提出一個個改革變法,圣上雖惜才,但沈子朗的行為乖張,甚至私下結交朝中大臣。
公主知道這事后,也知皇帝疑心重,只怕皇帝以為沈子朗有逆賊之心牽連自己, 特意將沈子朗困在公主府,只要沒有公主的同意都不得出府。
聽聞沈子朗受不了公主的約束, 特請宣平侯去圣上面前求了一封和離書。
宣平侯只有一個兒子, 最后用自己的功勛為沈子朗換來一紙和離書,隨后滿心失望地帶著夫人辭官回家,再也不管這個兒子了。
沈子朗沒了去處才又想到了蕓佩, 知道沈子朗的負心寡義后,我給京中送了一封密信。
圣上許我的一個愿望, 我用在了沈子朗身上。
我聽蕓佩說,沈子朗這人喜歡戲耍人間,對所有人都不會付出真心。
我雖聽不懂蕓佩話中的含義, 但也有自己的決斷。
于是, 我將他送到了軍營, 戰場上沒有真心,或許好活, 也或許不好活。
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
而我要做的,就是將李大娘給我和蕓佩準備的「喜」字, 貼在食肆門前最顯眼的地方。
我很慶幸, 在死亡來臨之前, 蕓佩先拉住了我的手。
15
(柳晗芝番外)
離開起云州后, 我去了住持和我說的觀太廟。
住持說我等的雖是不歸人,但也有人一直在尋我。
我一路西行, 足足走了兩個月才找到我從未聽說過的那個廟。
廟里沒人, 我走進去,映入眼簾的是鼎盛的香火。
這情景實在詭異,我再往內堂走去,不知不覺地停留在一幅畫前。
畫中的人朱唇皓齒, 眉間還點了一滴朱砂,只是那眼睛緊閉, 缺了幾分靈動。
我瞪大眼睛, 不敢置信地喃喃道:「這不是我麼?」
唯一與我不同的, 是畫中人的服飾是我從未見過的款式。
我邁著步子,鬼使神差地撫上畫中緊閉的雙眸。
再睜眼, 我似乎察覺到哪里不對勁, 可環顧四周,還是一如既往的陳設。
突然,我聽見屋外人聲鼎沸, 我慢慢地走出去,頓時愣住。
鼎盛的香火下站滿密密麻麻的人,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, 有說有笑, 男人沒了長發,女人也露著胳膊,他們衣著怪異, 手搖簽筒。
我聽見他們說:「聽說這廟里的解簽人不僅長得帥, 解簽還特別準, 走走走,我們快去看看。
」
我跟隨著他們的腳步,走到一個解簽處, 可我左看右看也沒見著他們所說的解簽人。
當我準備轉身離開時,一道笑意中帶著哽咽的聲音叫住了我:「施主,要解簽麼?不準可以給你做梨花糕吃。」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