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十安對面,不再言語,小扇子隨著我手腕的擺動,將柔和的微風落在十安紅腫的膝蓋上。
沒過多久,食肆突然寂靜下來,十安一襲布衣映著落日余暉,不知何時,他已經安靜地枕在食桌上,發出輕柔均勻的呼吸聲。
7
李大娘家的雞徹底保住了。
十安喝了王老的安神藥方,現下每日都要睡到雞打鳴才起來與大家一同干活。
十安現在是拿著工錢的正經跑堂,雖然他還是不愛說話,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改變。
他干勁十足,且不再抗拒大家的好意,甚至在王老和李大娘調侃我們之間的關系時,他還能溫柔地攀談上兩句。
雖然是不贊同的攀談。
「大娘,蕓佩還未婚嫁,這樣說對蕓佩的名聲不好。」
我見十安的神情是從未見過的認真,也知他從未對我有過男女之情,意識到他的不喜。
我便當著王老和李大娘的面趕緊制止道:「大娘,王老,我和十安對彼此除了朋友情誼并無其他,以后你們可千萬別亂說了,以免傷了彼此的和氣。」
李大娘瞪大眼睛,在我們之間掃視了一番,見我神情不似作假,大方道:「朋友啊?哈哈哈,朋友也好,那等大娘碰見好的男子和女子,再給你們牽牽姻緣。」
我笑著點頭,倒是十安,聽了這話,臉色似乎沉了一分。
日子有條不紊地過了半年。
要不是我在過往的食客中聽到沈子朗的名字,我都快忘了他的存在。
「你們聽說了麼?宣平侯府家的公子用一首詩就俘獲了公主的芳心,當真是才華橫溢,就連皇上都夸贊他的才學,欽點他為駙馬爺。
」
聽到此事,我心中倒是泛起一絲漣漪,沈子朗自命不凡,想顯擺自己的才能是我意料之中的事。
可他走時,我分明記得他的娘親說他的未婚妻一直在等他。
不過這些紛紛擾擾只在一瞬間就被我拋至腦后。
畢竟李大娘的操作讓我無暇顧及其他。
8
我、十安、李大娘和一位陌生且格外秀氣的小郎君齊聚一堂。
我指了指自己,再次問道:「真的是找我的?」
小郎君身上還披著上好的白色大氅,襯得他小臉白凈,眼神更加清澈溫和。
李大娘重重點頭,笑得如沐春風:「我就說我們家蕓佩有福氣,這小郎君一進起云州就找人問蕓記食肆在哪,想來是嘗過你手藝的人,對你的廚藝和你的人都念念不忘啊!」
饒是我臉皮再厚,也架不住李大娘在外人面前對我如此吹捧。
著實是有些羞愧了,我輕咳兩聲,紅著臉制止道:「大娘,可否讓我先問問這位郎君找我有何要事?」
小郎君局促地坐在我們之間,見李大娘噤了聲才緩緩開口:「我想單獨與娘子談談,可以麼?」
李大娘見小郎君還真似對我有意的樣子,就怕自己走慢了擋了我的姻緣,走時還笑呵呵地拉上一旁一直未曾言語的十安。
不知為何,我總覺著十安被拉走時十分不情愿,似乎……還直勾勾地盯著那小郎君,意味不明。
十安和李大娘一走,小郎君突然解下自己的發帶,一瞬間,如絲綢般光澤柔順的墨發散落在她肩頭。
我看得一愣,聽見她說:「我是柳晗芝。」
晗芝,柳晗芝。
一個女子,從京城一路趕來,不畏路途遙遠,風霜黃沙。
她只想知道,為什麼與自己青梅竹馬、兩情相許的少年郎在失蹤三年后性情和才情大變。
她靜靜地看著我,我幾番想開口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與宣平侯世子同名同姓的異世之魂占了你未婚夫的身體——這事就算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人相信。
柳晗芝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和憂慮,溫聲詢問道:「那可否讓我借住一晚?」
我把十安的房間讓給了柳晗芝,李大娘則熱心地拉著十安住到了她家。
十安搬床被時,在我身邊停留了片刻,他的身體被養得越來越好,我整個人都籠罩在他修長挺拔的身影里。
他堵在樓梯口不走,我疑惑地望著他:「你腳不舒服麼?要不要再上點藥?」
十安泄了氣,眼角有些發紅,低聲道:「沒事,我走了。」
我點頭,忙著給柳晗芝鋪床:「好,有事和我說啊。」
「嘖嘖嘖,蕓佩這桃花來了是擋也擋不住。」
我裝作沒聽見李大娘的笑聲,倒是十安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,也不知是不是又忍著痛不說。
我想著等會再去問問他,只是當晚柳晗芝叫住了我。
起云州的初春寒風刺骨,我們坐在食肆的長凳外,望著滿是繁星的夜空聊到了那個人。
我將自己知道的沈子朗的習慣事無巨細地同她說了一番。
柳晗芝沒再多問,只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。
她側頭望著我,平靜道:「其實我來這之前心里已經有了答案。」
「只是心中的猜想過于荒謬,我總得親自來他生活過三年的地方驗證一番。
」
「我在寺廟求神祈禱時曾碰見一位住持,許是見我太過可憐,他讓我別等不歸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