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和聞戰互換了個眼神,表示贊同。
天霸朝夜空中,扔了個竄天猴似的信號煙花。
「陸十一帶著玄部暗衛,在洛縣四周探路,我讓他們盡快趕回來。」
我正要點頭,腹中陡然一動。
「它沒走,還在客棧之中。」
33
夤夜時分,滴水成冰。
巨大的月輪高懸于客棧檐角。
月輪中,映著一個道袍翻飛的人影。
逍遙真人高踞檐角之上,手腕裹著藥紗,從腰間撫過,仔細系好道袍。
層層衣衫下,他的右上腹,有一道疤。
今天,換的是一顆肝臟。
血蠱找了許久,才為他尋到一個合適的肝。
也不知能用多久。
他的上一顆心臟,用了十年,腎臟用了十五年。
肺要好一些,記憶中,換的是個十八歲小姑娘的肺。二十多年了,一直很有活力。
血蠱匍匐在他腳下,饜足地瞇著眼,偶爾伸出分叉的舌頭,舔舐口器四周殘留的鮮血。
逍遙真人慈愛地摸了摸它的頭。
這小家伙,剛剛幫他舔完縫合的傷口。
他割開手腕,獎勵了它一頓美餐。
他用精血喂養出來的小可愛,黏液能促進他的傷口愈合,過不了幾天,一點疤都不會留下。
每當看見這頭血蠱,他就很想笑話姜國國主、魏帝之流。
那些想求長生的君王啊,羨慕他年華永駐。
可惜,他們什麼都想要,什麼都不愿意付出。
以為上幾炷香、誦幾遍經,便能得道升天。
呵,他們怎麼不上天?
還是梁爾留明事理,將大魏子民的命獻祭給他,任他挑選需要的羔羊。
以此換他早點要了魏帝的命。
魏帝喜歡各式各樣的丹藥。
他便緊著陛下的口味,煉制他喜歡的「仙丹」
。
快了,那些丹藥里的朱砂,早已侵蝕了魏帝的五臟六腑。
保他尸身不腐,也算年華永駐。
逍遙真人心情大好,愉快眺望遠處潼關的烽火。
姜國大軍勢如破竹,繡金紋狼圖騰戰旗,再次屹立在潼關城樓之巔。
姜國太子在行軍打仗上天賦異稟,像極了他壯年時期的父王。
那些熟悉的戰火狼煙,也曾焚燒過逍遙真人的家園。
但他早已不在乎。
姜國國主身上的蠱毒,會讓他在王位上一點點爛掉。
黃金織成他的王冠,也將織出他的裹尸布。
逍遙真人期待在地獄里,與爛透了的他相見。
想到這里,他喜不自勝,暢快地拊掌大笑。
他愛死了邊境,愛這里的斷壁殘垣,愛這里癲狂的屠殺與淋漓的血肉。
烽火熊熊燃燒,帶來毀滅的氣息,他歡愉地顫抖,仿佛在與戰火交媾。
「你癲了嗎?」
云裳被反綁著雙手,靠在檐角凍得快翻白眼。
逍遙真人用余光瞥了瞥他,笑道:
「小家伙,你長得很漂亮,貧道喜歡你的眼睛。」
他的眼睛已經很久沒換了。
如今太渾濁,一點少年感都沒有。
云裳被他歪著頭打量,渾身惡寒。
「呸,披著人皮的妖道。」
逍遙真人不認為這是在罵他,笑得更愉悅了。
「披著人皮?妖道?倒是都說中了,貧道很喜歡這個稱呼。」
他伸手,憐愛地撫摸云裳的眼瞼。
「等貧道換上你的眼睛,你便也是妖道的一部分,隨貧道永生不滅。」
「你這怪物,別動我兒子!」
云裳身旁,同樣被捆住的廚子老周艱難挪動,想要護在云裳身前。
他不該今天回來的。
云裳要不是聽到動靜,出來接他,也不會被這老怪物抓住。
逍遙真人瞧了眼老周,悠悠伸出右手,盯著五指看了看。
然后用這只手,輕輕洞穿了老周的胸口。
老周瞪大雙眼,仿佛不敢置信。
那只手在他身體里未做停留,鮮血從創口中噴涌而出。
血蠱聞到空氣中的腥甜,蠕動著觸足,過來嗅了嗅。
旋即垂下腦袋,向逍遙真人示意,這人跟他不合適。
逍遙真人用絹帕仔細擦凈手。
「無妨,這人太老了,合適也不想用。」
血蠱懵懂地看著他,五瓣嘴的口器翕合,伸出舌頭,舔了舔云裳的臉。
——這個人可用。
逍遙真人勾起唇。
「真乖,去找個合適的地方,換換我們的眼睛。」
血蠱興奮地昂揚起腦袋。
月輪皎潔明亮,襯得檐角上的它丑陋又扎眼。
逍遙真人放下絹帕,下一刻,臉上又被濺起血花。
一把斬馬刀凌空飛來。
砍下了血蠱的頭顱。
34
聞戰很久不用刀了。
大魏盛世太平已久。
十年間,他只佩過三次刀。
一次是十五歲那年,孤身來潼關接我,策馬佩長刀,颯沓如流星。
一次是二十歲那年,邊境嘩變,闖朱雀門,斬斷大魏太子套在我脖子上的繩索。
這一次,這把帝國塵封的長刀再次出鞘,收放之間,橫斷天河。
識貨的天霸覷著眼,嘖嘖喟嘆:
「我一直聽說,聞家父子是武將出身,這些來,見小聞大人不是讀書就是養娃,沒想到身手這麼絕。」
我暗搓搓想到在床上摸到的腹肌。
是挺絕的。
聞戰幾個兔起鶻落,排空馭氣般躍上屋檐。
反手從檐柱上取下斬馬刀,月光襯著雪光,在他刀刃上凝成一線。
「小聞大人,大魏的忠臣良將,難道要做個三姓家奴?」
逍遙真人譏笑。
他狡猾得很,嘴上犯賤,手上反應極快,長袖一拋,襲向云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