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歸隱后,這支精銳騎兵也消失了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,云夢川里,可能藏著一支軍隊?」
這才是我父王一直想要的東西?
「傳說罷了。」
聞戰若有所思。
「這麼多年,蒼梧軍從未出現過,或許在混戰里,早已折戟沉沙了。」
我腦子有點痛。
自從中了永生蠱,只要一思考,腦子就發疼。
伸手挑開車簾,想透透風。
馬車正經過盛京城外的郊田。
遠處山巒如聚,一座座道觀矗立在青山之中,香火裊裊。
大魏這十年,已經有八百座道觀拔地而起。
每年齋醮節一到,道觀爐煙高燃升空,比潼關的風沙,還要高出一頭。
近處田郊荒蕪。
六旬老農沒穿鞋,腳后跟皸裂,匍匐在田埂上慟哭。
今年秋天,渭水決了堤。
水災后發蝗災,蝗災后鬧饑荒,隆冬時節,還有老農冒雪出來種小麥。
忍著天寒地凍,拔完荒草,耕地的老黃牛,卻遭官吏強行搶走。
盛京城里的皇家道觀要修繕,亟需大量牲畜去山里拉木料。
田郊里的哭嚎聲,起先肝腸寸斷,后來馬車遠了,漸漸聽不見。
「聞戰,你說大魏和姜國開戰之后,會打多少年仗啊?」
「不好說,前朝苛政無道,覆滅后,中原打了二十多年,才打出一個大魏和一個姜國來。」
「亂世將至,聞太師為什麼不肯跟我們一起走?」
「梁爾留心眼多,他放心不下陛下。」
「啊?就魏帝那個昏聵老頭兒?」
「陛下年輕時,也曾是革除弊政、征戰四方的明君。」
「看起來不大像……」
「我爹二十歲,就來了大魏,那時大魏只是個小國,陛下還在給前朝皇帝當質子。
「如今的聞府,是陛下曾經的質子府,好些年,他都被迫睡在馬廄里。
」
「你爹一直輔佐他?」
「嗯,從為質,到奪嫡,九死一生,柳暗花明。」
「后來呢?」
「后來……陛下老了。」
老了。
兩個字,千斤重。
我將頭枕在聞戰腿上,不再言語。
青山荒田,鋪成一卷寫意山水畫,馬車踏著林中墨跡,朝云夢川的方向絕塵而去。
半夢半醒間,我好像聽見云裳清幽的哼曲聲。
「浮生暫寄夢中夢,世事如聞風中風。
「潛龍一諾千金重,嘆悲歡倥傯,霜打豪雄,少年肝膽總成空。
「是人間戲弄,舊夢隨風。」
29
十天后,除夕夜,萬家團圓時。
潼關大戰再次爆發。
起因是姜國太子在歸國途中,遭遇大魏刺客追殺,險些喪命。
姜國國主老淚縱橫,哭訴太子可憐。
在大魏寄人籬下整整十年,朝不保夕,魏帝假意賜婚,又撕毀婚約,意圖殺害太子。
實在人神共憤,天理難容!
史官埋頭狂記,忙得恨不得用口水蘸筆。
完美的導火索有了,姜國十八路兵馬當即發兵,轟轟烈烈拉開大戰的序幕。
聽到消息時,我和聞戰一行,還在洛縣客棧吃餛飩。
洛縣位于兩國邊境,離潼關遠,避開了戰火。
只是家家戶戶,白日里大門緊閉,說不出的怪異。
「這里離云夢川,約莫還有十天路程。」
聞戰盤算完行程,用湯匙攪和了兩下餛飩。
嘗了一口,不再動。
云裳也沒動筷子,默默給天霸剝花生。
只有我吃得津津有味。
「你們怎麼都不吃啊?」
天霸面露難色。
「殿下,你不覺得這餛飩,咸得發齁嗎?」
我頓住。
「啊……是有點哈?小二,再上一壺茶水!」
聞戰見我一通找補,面沉似水。
「味覺也沒了?」
我摸了摸鼻子,老實地點頭。
其實,不只是味覺。
這十天,視力不穩定,味覺和嗅覺,都消失了。
永生蠱,天人五衰,讓人一點點失去感知外界的能力,接受死亡的到來。
過程緩慢又難熬,不找點樂子,會恐懼得要死。
于是我轉頭問云裳,蛐蛐道:
「不是說這家餛飩很好吃嗎,洛縣本地人精準踩雷?」
被賣到廣寒宮前,云裳是洛縣人家的小孩。
奈何生不逢時,幼時遇上災荒,被親爹賣了,換來十斤糧食。
云裳瞪著餛飩直皺眉。
「我吃過很多次,以前不是這個味道。」
「哎!客官,實在不好意思。」
小二正好提著茶壺過來,賠笑道:
「咱們掌勺廚子告假了,最近打仗,掌柜招不到新廚子,只好親自上陣做的吃食。」
聞戰不動聲色看了眼云裳,對小二道:
「只有一個廚子,你們掌柜竟也準他告假?」
「嗐,可說呢!這不都怪那個姜國公主嘛!」
小二添好茶水,右掌一拍大腿,開始倒苦水。
「聽說那公主不樂意嫁給咱們太子,跑了,太子到處找她,連廣寒宮都給燒了。
「我們家廚子聽說廣寒宮沒了,著急上火,連夜告假往盛京趕,一去快大半個月了。」
我反問道:
「廚子著急去廣寒宮?」
小二笑嘻嘻說:
「哎呀,男人嘛,指不定有相好的姘頭——誰不知道那里頭的姑娘價高,活的贖不了身,收個尸總歸沒人攔著。」
「小兔崽子,又在胡說八道!」
掌柜聽不下去了,一通呵斥。
「老周進盛京,是去贖他兒子的!你小子倒好,一張嘴就造謠傳謠。」
天霸嚼著花生聽八卦,蹙眉問:
「去勾欄里贖兒子?」
掌柜唏噓道:
「早些年不是鬧饑荒嗎?老周把兒子賣進廣寒宮,換了活命的糧食,后來日子好起來,他去贖人。
「哪知老鴇坐地起價,根本贖不回來,這些年老周從沒缺過一天工,拼命掙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