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聞戰跪得筆直,睜眼瞎說道:
「良禽擇木而棲,可宣離已經連夜離開,我的木頭跑了。」
我站在門口,尷尬地撓了撓頭。
「是想跑的……可惜沒跑掉。」
跪在祠堂前的人脊背一僵。
緩緩轉過身來。
四目相對,我從未見過聞戰這樣的眼神。
像是枯木逢春,又像取舍難分。
聞太師滿面愁容一洗而空。
「回來得正好!趕緊,把這臭小子一起帶走!」
「現在可能走不了了。」
我將昨夜入宮的事,如實相告。
「梁爾留放我回府,已經在府外安插下了無數眼線,現在要走,難如登天。」
聞太師一擺手。
「走地道不就好了?」
啊?
我還是低估了聞太師。
「在朝為官,總要給自己多備條活路,聞府的地道,直通盛京城外,你們即刻啟程。」
聞太師取下祠堂中的畫像。
畫像后,是個做工精巧的奇門機關。
聞太師伸手,將機關上的八卦方位復原。
墻體轟然打開,一條幽暗的地道,出現在眼前。
我好奇地走過去,探頭一看,眼前發黑。
不是地道里黑。
是我看不見了。
聞戰眼疾手快將我抱住,我才沒一頭直接栽進去。
「怎麼回事?」
我閉上眼睛,晃了晃頭,視線忽明忽暗。
「我好像瞎了……」
聞太師見我如此癥狀,臉色微沉。
「你在東宮時,逍遙真人有沒有接觸過你?」
我仔細回憶,正欲搖頭。
——不對。
腦海里忽然想起天霸身上的蠱絲。
「他養了一只怪物,我接觸過它吐出來的絲絮。」
聞太師臉色驟變。
「先是視覺不清,而后嗅覺退化,最終五感盡失,形如天人五衰之相。
「這癥狀,和你母妃當年如出一轍。姜宣離,你中了永生蠱。
」
27
腰上的手遽然箍緊。
聞戰面若寒霜。
「我進宮去找梁爾留。」
聞太師抬手止住他。
「我收到密報,潼關邊境,姜國大軍蠢蠢欲動,太子授意逍遙真人種蠱,怕是存了心思,要用宣離的命掣肘姜國。」
我默默問候了梁爾留祖宗八代,啐道:
「他白日做夢想得美,我那黑心老爹才不會管我呢!
「我死了,姜國正好師出有名,打進皇宮,發賣了那個狗太子才好。」
「什麼死不死的,烏鴉嘴,盡挑晦氣話往外說。」
聞戰想敲我腦門兒,末了,沒舍得。
他抱著我,雙臂肌肉收緊。
「永生蠱,聽起來像是百越人的招數。爹,這蠱可有解法?」
聞太師見多識廣,沉吟道:
「百越滅國已久,據我所知,除逍遙真人外,唯有一人精通蠱法。
「正是先師的關門弟子,鬼醫宴如期。」
聞戰眸光一亮。
「他人在哪兒?」
聞太師搖頭。
「老夫離開師門三十余載,師父故去已久,更不知其他人去向。」
我望著祠堂里那方漆黑牌位,福至心靈,輕聲道:
「云夢川,湖心亭。」
聞太師詫異看向我。
「你如何得知?」
「鬼醫宴如期,四歲那年,我見過他。」
28
馬車顛簸。
云裳和天霸在外駕車。
我躺在車榻上,睜眼時,發現聞戰正看著我。
觸及我的目光,他也不避諱,低下頭來,在我臉上輕輕啄了一口。
臉好燙。
心跳也「怦怦」跳得飛快。
「我是不是蠱毒發作了?」
聞戰又氣又好笑。
「逍遙真人給永生蠱做了改進,十年前那顆,三天斃命,你這顆,能撐一個月的。」
得知還能茍活三十天,我長吁一口氣。
有種短命鬼得知大圣改了生死簿的竊喜。
「你這丫頭,從小生在王宮里,是怎麼知道鬼醫和蒼梧元帥藏身于云夢川的?」
前朝蒼梧元帥,李枕古,我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外公。
母妃活著時,很少提起他。
她說,外公只是名江湖散客,偶爾收些落魄弟子,白發漁樵江渚上,慣看秋月春風。
我知道,不是這樣的。
否則需要權勢打江山的父王,輕易不會娶母妃。
否則她不會對外公的藏身之地,諱莫如深。
父王再三旁敲側擊,也從未吐露。
「我四歲那年,姜國王都下了場罕見的大雪。
「母妃帶我出宮,我們坐一艘小船,去外公家找他。」
回憶起幼時往事,我心中五味雜陳。
當時,母妃為了不讓我識路,用黑布蒙著我的眼睛。
說要跟我玩大變活人,把跟屁蟲姜思斯變沒掉。
「就算看不見,可姜國在南方,一場能堆積起來的大雪,十年難遇。王都建安城,又在姜國之南,是姜國冬天最暖和的地方。
「建安城的河結了冰,全國河川必然早已冰封,除了四季如春的云夢川,還有哪里能坐船進出?」
聞戰笑了。
「小丫頭,鬼精鬼精的。」
我拱手承讓。
「打小生存條件堪憂,被迫精得像猴。」
前朝皇室覆滅后,諸王混戰,各自為政。
外公解甲歸田,歸隱江湖。
母妃知道他厭惡朝堂斗爭,從來不向別人透露他的行蹤。
包括我。
要不是四歲那年,跟著她去了趟云夢川,我也不會遇上宴如期。
那位鬼醫圣手的精神狀態不好說,偷偷拿活人解剖,被外公發現,挨了好一頓毒打。
后來被勒令去守云夢川湖心亭,終身不許離開。
「你外公歸隱江湖是真,解甲歸田卻未必。」
我看向聞戰。
「此話何意?」
聞戰眸色深沉。
「據說,蒼梧元帥當年在軍中威望極高,前朝鐵騎——蒼梧軍由他一手創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