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他罵人是挺難聽的。」
「何止難聽!」
我蹦跶起來。
「罵我有爹生沒娘養,罵徽音公主的母妃是小浪蹄子,還罵三皇子是婊子生的。
「梁爾彀自從媽死了,人格都很扭曲!哎喲不能想,得虧這狗賊暴斃了,想想我都氣得上頭。」
我捂著心口坐下來,發現聞戰正在解褻衣。
「你……你你,你這是干什麼?!」
聞戰趴在榻上,光著膀子,背肌線條流暢,腰身瘦勁。
烏發流瀉披散,和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反差。
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,我咽了咽口水。
「過來。」
聞戰或許放低了聲音,或許沒有。
在我耳里,沒有差別,都出奇地蠱惑人心。
我被引誘俯身過去。
他原本光潔的脊背上,鞭痕縱橫交錯,如邢窯白瓷上開出的二月梅花。
「幫我。」
「這……不好吧?」
聞戰滾燙的掌心與我相抵。
塞給我一個小盒子。
「藥膏,幫我抹抹。」
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。
聞戰看我紅透了的臉,低聲嗤笑。
「滿腦子淫穢話本。」
「是你瞎說話惑亂人心!」
我脫靴上塌,雙腿疊跪,俯在他身上,輕輕涂藥膏。
「唔。」
聞戰咬唇,痛哼出聲。
我指尖一顫,惱道:
「你……別叫。」
「我疼。」
「疼也不能這樣叫。」
聞戰也惱了,側過身就要彈我腦瓜崩。
我身下的被褥被他一帶,整個人失去平衡,直接壓了下去。
胸脯下,是聞戰的臉。
他的呼吸透過衣衫,熨帖在我胸前肌膚上,酥酥癢癢。
我右手撐在他臂膀上,另一只手剛好觸及他的右掌。
那只手掌骨節分明,四指修長漂亮。
唯獨小指殘缺不全。
每當看到他的斷指,我的脊背就會火辣辣地發痛。
會想起五年前,邊境兵變。
我被梁爾彀拴在馬后,在朱雀大道上拖行。
尖銳的石子嵌進肉里,身體好像滾在刀尖上,血水淌了一地。
痛得發了瘋,我狠狠咬住梁爾彀扼住我咽喉的手。
大魏太子金尊玉貴,被我咬爛了小指,拔出刀來,就要斬斷我的手指泄憤。
刀像風一樣落下來,我驚懼地閉上眼睛——
耳邊是呼嘯的風聲,有人將我擁進懷里。
溫熱的血,濺在我臉上。
聞戰救了我。
代價是將他的尾指賠給梁爾彀。
「你那個時候,疼不疼?」
我喃喃問。
問完又覺得這問題太蠢。
我被針扎下指尖,都疼得哭爹喊娘。
何況是斬斷十指連心的血肉。
只是聞戰死要面子,不愿承認罷了。
「你說這個?」
聞戰晃了晃自己的右手。
「可疼了,疼得我每晚都哭。」
聞戰勾唇看我,烏沉的眸里,不懷好意。
「所以你打算怎麼補償我?」
他的眼眸里好似藏了個須彌世界,將人吸進去。
一微塵里三千界,半剎那間八萬春。
四目相對,不知是誰的眸光里,泛起無數花開、無數悸動。
熱烈,絢爛,萬千風華都潛藏在他眸中。
我挪不開眼,無法逃脫。
直到。
「殿下,你要找的人,我給帶來啦!」
天霸興高采烈地拍開房門。
「你們……在干什麼?」
10
悸動的心臟,差一點兒就變成心梗。
「在……上藥。」
我干巴巴地說。
天霸狐疑地瞥了眼聞戰。
他背上一片血赤糊拉,非常唬人。
天霸信了。
「正好小聞大人也在,這個云裳怎麼處置,你們二位商量個準話吧!」
云裳洗凈脂粉,臉龐清雋,看著年紀不過十三四歲。
「說說,你為什麼想殺梁爾彀?」
聽我提起這個名字,云裳咬牙切齒。
「他的癖好惡心,次次在床榻上強迫我,我厭惡他,早就想殺他。」
哦,我誤會聞戰了。
原來真正男女通吃的,是梁爾彀那腌臜玩意兒。
「只是這樣?」
「只是這樣。」
「放屁!」
我指了指榻上趴著的聞戰。
「梁爾彀一死,那晚房里的所有嫌疑人——聞戰、老鴇、兩名歌伎,連我都被叫去盤問,怎麼獨獨就漏了你?」
云裳抿唇不語。
我直視他的眼睛。
「有人在背后保你,對吧?」
云裳身形微僵,仍不肯開口。
「你想沒想過,你沒被供出來,是因為天霸阻止了你殺梁爾彀?
「若你出手,死的不是你,就是梁爾彀,更有可能是你們同歸于盡。」
我盯著他,一字一頓道:
「那個你以為在保你的人,不僅想殺梁爾彀,還想殺你。
「你想清楚,到底要相信誰。」
少年人情緒不穩,心理防線最好攻破。
聞戰從榻上支棱起來,加了最后一把火。
「若有心護你,早就為你贖身了,哪會讓你在水深火熱的地方受盡折磨?」
云裳肩膀顫動,臉色慘白地闔上眼。
「是……是三皇子,梁爾留。」
11
云裳認識梁爾留時,他還不是大魏三皇子。
而是廣寒宮的龜奴。
如果說娼妓是下九流中的最末流。
那麼龜奴,就是根本不入流的爛秧渣滓。
龜奴伺候恩客,伺候老鴇,伺候妓子。
再窮的人家,愿意把孩子送去梨園唱戲,賣給大戶為婢,但絕不愿意丟去青樓做龜奴。
那是丟祖宗的臉,會遭天打雷劈。
那青樓的龜奴怎麼來的?
——是妓子們生下來的。
雖然梁爾留生來不體面,但他有個在下九流里很體面的花魁娘親。
這位花魁謹慎且精明。
她從底層混到當紅頭牌,看過數不清的癡心美夢破碎成灰。
有些妓子企圖用孩子,來綁住恩客的心,給她們贖身,得個名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