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得不花,都不是他的作風。
歌妓們被下了大牢。
聞戰則被關押在大理寺。
他也中了「春風一度」,這藥的藥瓶,是從梁爾彀的蛟紋荷包里找出來的。
藥瓶由羊脂玉打磨而成,這等貴重器物,世間罕有。
自皇后薨逝后,魏帝只賞給過東宮太子。
所有線索,最終指向一個真相——
梁爾彀縱情聲色,咎由自取。
大理寺卿得出這個結論,老淚縱橫。
他如果告訴魏帝「你兒子自己搞死了自己」,頭蓋骨怕是要被卸下來當碗使。
只好扣下三名疑犯,等天子會審。
我在勤政殿跪了一上午。
大理寺卿、刑部尚書、御史中丞三司重臣面色肅穆,跟我一起乖乖跪著。
直至晌午,魏帝才踱步而來。
他沒穿龍袍,身上披的是道衣。
大魏舉國皆知,天子打贏了姜國后,年過四十無所事事,便開始崇信道家,在宮中修道,已有十余年。
所以,魏帝每天早上都忙得要死。
得先誦讀《南華經》,手抄《老子五千文》。
然后打坐冥想,修煉內功。
敲敲木魚,摸摸提鐘。
磨磨蹭蹭一上午,可算有時間管起「兒子死了」這種紅塵俗事。
他老人家在大殿之上,看見下面跪了一排,個個一副衰樣兒。
眼角余光一瞥大理寺卿,問:
「查得怎樣?」
大理寺卿當場就給他磕了個頭。
將案情原委說了,粗細線索講了。
唯獨結論放在舌尖品了又品,愣是沒敢大放厥詞。
沒話說了,又開始哐哐磕頭,恨不得磕出腦震蕩暈死過去。
「請陛下明鑒!」
他邊磕邊喊,另兩位三司重臣也跟著哀嚎。
「陛下明鑒!」
「明鑒吶!」
魏帝沉默了。
旋即眸光一轉,緩聲問我:
「姜太子可有話要說?」
我余光一掃那三根卑躬屈膝的老油條。
心想自己少年意氣,自有傲骨。
于是跪得五體投地,恨不得貼著地板喊冤。
「圣上明鑒!臣那晚去過廣寒宮,找到小聞大人時,他身中春藥,人飄飄欲仙,別說對殿下痛下殺手,他路都走不穩啊!」
魏帝朝我一揮手,淡淡道:
「知道了,腚別撅那麼高,下跪也要注意儀容儀表。」
「……」
我默默縮回腚。
魏帝將手攏在道袍里,踅摸片刻。
「所以,是爾彀自己作孽,害了自己?」
我和三個老家伙面面相覷,大氣兒不敢出。
「那便是這樣了。就這麼個案子,多簡單吶,你們四個加起來快三百歲了,還要等朕來審。」
魏帝面露嫌棄。
「三司結案吧,朕乏了,要去誦《清靜經》。」
素白道袍一拂,魏帝正要走。
御史中丞忽然平地一聲雷,哀切喊道:
「陛下留步!太子乃一國之本,如今薨逝,今后大魏可如何是好啊!」
魏帝不耐煩地捏著眉頭,語帶薄怒。
「這個死了,便再立一個,朕又不止一個兒子!」
8
我從勤政殿出來時。
大太監手捧圣旨,正好跟我順路。
「李公公,陛下這麼快就定好了太子人選?」
大太監撇嘴。
「陛下向來果斷。」
「立的是哪位皇子啊?」
「姜太子,不該打聽的事兒,聽了是要掉腦袋的。」
嘁!小氣!
我繞路含章宮,出朱雀門,去大理寺獄接聞戰。
你跟我順路,去的不是含章宮,還能是哪兒?
含章宮里,住著年輕貌美的棠妃。
棠妃膝下有一子一女。
女兒是徽音公主。
兒子是三皇子梁爾留。
對,就我六歲那年,憑本能跟著徽音誤入女廁,追著我揍了三條街的家伙。
還記得幼時初見梁爾留,盛京大雪初霽。
他面黃肌瘦,一身逞勇斗狠的牛勁兒。
模樣不像個皇子,倒像個乞兒。
九年后的今天,我途經含章宮,初雪簌簌落下。
昔日落魄皇子已是龍章鳳姿,脊梁挺拔,如一株雪中菉竹,不卑不亢地在大殿前迎接圣旨。
遙遙一面,我看見了他,他也瞧見了我。
目光交錯,我們匆匆瞥過對方,誰也沒有停留。
很多年后,我總是回想起這一天。
如果當時我知道,今后我們所有人的命運,都在圣旨降下那一刻上了膛。
我也許會抽當時袖手旁觀的自己一耳光。
9
「梁爾留被立為了太子?」
聞戰被我從大理寺獄撈回聞府。
他挨了不少鞭子,聽到消息時,被藥湯嗆住了。
不是沒想到。
而是太快了。
快到梁爾彀還沒過完頭七,新太子都能給死太子扶棺出殯。
「走了二狗,來了二牛,彈指一瞬,如夢一場。」
我抬頭望天,感慨萬千。
想我姜國,父王為了立姜思斯當太子,跟群臣吵了好幾年,只差沒捋袖子干架了。
太傅要立自家外孫。
將軍看重自家表弟。
宰相想推自家外甥。
我父王,一個靠拉攏外戚軍閥打江山的光桿國主。
早些年就因為大家吵吵,沒立成皇后。
立太子時,出其不意地打起了立嫡的名號。
沒皇后,就從位份最高的貴妃往下數。
絞盡腦汁,終于把心愛的女人的兒子扶植成太子。
姜國講究立嫡。
大魏主打個立長。
梁爾留投胎時游得夠快,就能成功游上皇位。
四五六七皇子母家再強,可惜投胎游得慢,只能干瞪眼。
「傻不愣登地發呆,又在想什麼?」
聞戰喝完了藥,一邊拆身上衣物,一邊瞅我。
「想起了以前,和大魏皇子們在文華殿一起讀書,梁爾彀自認高人一等,嘴上缺德,干事陰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