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茫然盯著床幔良久,才回籠思緒,一個鯉魚打挺起身,急匆匆披衣穿鞋往外走。
剛來到正房,就看見司徒謹坐在案前,聞聲抬眼看來。
「怎麼醒了?何不再多睡一個時辰,正巧趕上午膳。」
司徒謹笑著,用最柔和的語氣將人溫溫柔柔地罵。
我顫顫巍巍地上前,老實地站在他的身側,主動認罰:「我,奴婢知錯,請王爺責罰。」
司徒謹揚眉,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。
「昨夜可是沒睡好。」
這話問的,我哪敢說是,只能昧著良心道。
「沒有。」
他輕笑一聲,片刻后道:「既然知錯,那便罰你以后不準自稱奴婢。」
我愣了一下。
他又道:「我已傳令將你奉為上賓,既是府中貴客,只要不是殺人放火,沒人會管你睡到何時醒。」
我:「啊?」
還有這種好事?
司徒謹忽地捂唇,彎下背脊咳嗽起來。
嚇得我上前想給他順背。
有人比我還快。
云常從門口竄進來,手里端著的藥水竟紋絲不動,他放下藥碗,面色擔憂地為司徒謹順背。
緩了好一會兒,司徒謹才停下撕心裂肺的咳嗽聲。
他眉頭緊蹙,臉色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蒼白。
「主上,藥來了。」
司徒謹接過藥碗,一飲而盡。
喝完藥后,他若無其事般朝我看來,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笑意。
「你方才哪里沒聽懂?」
我回神,忙不迭道:「我全都聽懂了。」
說完就匆匆告退,溜之大吉。
13
我搬進了主屋旁邊的西廂房里,再次過上了貴家小姐的生活。
每天吃著山珍海味,喝著價值不菲的茶水,連衣裙都是上京城的新穎款式,還不重樣。
這豪橫程度實在令我大開眼界。
同時也讓我十分不安。
我怎麼也想不明白,他為何要找與我相似的人嬌養在府中。
既不為難,也不索求,還給了我極大的自由。
他到底圖什麼啊?
這個問題,我本想著找個時機旁敲側擊問一下。
結果他像是在刻意躲著我一樣,無論我多早起或多晚睡,都沒能醒著見到他的身影。
我詢問伺候于左右的侍女,她們也說已有好幾日未見王爺。
我索性不再糾結,過一日算一日。
就這樣過了半月。
某天夜里,我剛準備熄燈歇息,門口的侍女敲響了房門。
「小姐,王爺喚你過去。」
這是準備要為難我了?
這麼想著,我提起十二分精神走入主屋,剛進去就聞到了草藥香氣,似乎比以往濃郁。
我環視了一圈,沒看見司徒謹的身影。
這時里屋傳來他的聲音,帶著掩蓋不住的疲憊沙啞。
「你是打算站到本王自己坐上輪椅,然后自個兒推著出來迎接才肯進來嗎?」
我撇了撇嘴,不跟病秧子計較。
屏風后,司徒謹半倚在床榻上,正含笑看我。
燭光昏暗,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臉色,卻莫名感覺他病得更重了。
我不禁皺眉。
「寧兒這是心疼了?」司徒謹見狀笑道,「放心,我還死不了。」
瞧他這副嘴欠的樣子我就來氣,竟一時間忘了自己不再是當年的戚家小姐,嘴比腦子還快:「王爺病入膏肓,竟連眼睛也不好使了,我哪是在心疼你,我這是怕我那百兩黃金被你給折騰沒了。」
話落,門口傳來拔刀聲。
我猛地清醒,后頸發涼。
房中靜謐片刻。
「過來。」司徒謹面上瞧不出喜怒,朝我伸手。
我想也不想,立刻滑跪求饒:「寧兒知錯,王爺饒命!」
膝蓋還沒磕到地面,身子就被一股力量穩穩托起。
司徒謹微涼的指尖牽著我,將我引到榻邊坐下。
他動作溫柔,甚至可以算得上小心翼翼。
「你可會按蹺?」
輕飄飄地將方才的僭越之舉翻篇。
從前在戚家為了討好祖母,找醫師練過一段時日,只是技術不精,上不了臺面,我哪敢在司徒謹面前獻丑。
遂遲疑道:「不會。」
「若有賞呢?」
「嗯……可以一試。」
「那便辛苦你了。」
司徒謹和衣躺下,墨發散在枕上,襯得他臉色蒼白如紙,像一片破碎的白瓷。
他說頭疼難寐,我俯身在他頭上找穴位來按。
司徒謹在我湊近時就闔上了眼,長睫在眼下落了一片陰影,在燭光下輕顫。
我這才仔細端詳起他的面容來。
不知為何,竟越看越不對勁。
特別是手臂的陰影覆蓋住他上半張臉時。
莫名像一位故人。
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。
貴為皇子的司徒謹在江南當清倌?
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?
14
那夜我忙活到半夜才回去,第二日醒來時腰酸背痛。
司徒謹則一夜好眠,整個人瞧著精神了些。
看見我,也難得沒再陰陽怪氣:「寧兒辛苦了,待會兒我便差云常將銀子送來。」
我瞬間腰不酸了,背也不疼了,直呼自己還能再按幾次。
他樂得成全。
每隔兩日就會喊我去按蹺。
并不是每一次都是按揉頭部,有時是肩背,有時是小腿。
常年坐在輪椅上的病秧子,身子卻無想象中那般瘦弱。
有時按在了他敏感的地方,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肌肉的顫動。
每當這時,我總會想起紫玉。
想起那會兒隔著手帕的觸摸,似乎也是這樣的手感。
這麼想著,我沒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