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吸了吸鼻子,莫名覺得這草藥味有點熟悉。
還沒來得及細想,就被一道男聲打斷了思路。
「坐。」
我聞聲看去,看見了云常。
他端坐在案前,身后是被紗幔遮擋的軟榻。
紗幔后有人,卻不露真容。
這種看似神秘實則多此一舉的行為。
除了司徒謹,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干得出來。
我在云常對面落座。
云常自看見我第一眼起,眉間的溝壑都快能夾死一只蒼蠅了。
他喚來管家,耳語一番后才沉著臉問我。
「姓甚名誰,何方人氏?」
我從善如流:「小女子白寧,江南人士。」
「那你可知畫像上的人是誰?」
我:「不知。」
云常:「你不知這畫像是誰,也敢以這副模樣說自己與她相像?」
我下意識摸了把臉。
臉蛋是粗糙了些,但不至于變了張臉吧?
怎麼連云常也說我長得不像?
這時管家拿來了銅鏡,我接過一看,險些被自己丑暈過去。
鏡中的人臉色憔悴,眼底青黑,從前豐潤的臉頰輕微下陷,像極餓了十幾天的難民。
可不是嗎?這一路上我吃啥吐啥,不瘦才怪呢。
這麼想著,我肚子發出了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響。
云常霎時沉下臉色:「王爺貴體,豈容你在此放肆!」
「云常,休得無禮。」
司徒謹掀開紗幔朝我看來。
目光落在我臉上時,凝滯了一瞬。
隨后垂眸收斂情緒,聲音一如既往溫潤:「云常,就她了,帶下去吧。」
云常表情一言難盡:「主上?」
「聒噪,罰月俸。」
云常:「……」
10
我被兩位侍女帶去好好捯飭了一番。
直到被侍女摁在銅鏡前描眉綰發時,我才想明白自己這副模樣究竟為何入了司徒謹的眼。
鏡中的我穿著以前的錦衣羅裙,連妝容發髻都與以前別無二致。
粗看有幾分像從前,細看便是東施效顰。
難怪司徒謹會將我留下。
估計是戚家倒臺后,他本想當眾將我羞辱,結果在寺廟里找不到我。
于是找個與我七分相似,三分丑的人來伺候自己,以此滿足那上不得臺面的欺凌欲望。
雖不知他打算如何為難我,但只要熬過兩年就能拿到那黃金百兩,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。
我剛從房中走出,就被云常喊去給司徒謹送藥。
此時我已餓得兩眼昏花,連腳步都是虛浮的。
將藥送到司徒謹面前時,那碗藥水已灑得只剩一半了。
云常蹙眉,剛想訓斥我一頓,司徒謹就已拿起藥碗一飲而盡。
喝完藥后拿著手帕邊擦拭唇角,邊笑道:「寧兒是會疼人的,為了讓本王少吃些苦,還給倒了一半再送來,此等玲瓏心思,云常你該學著點。」
云常:「……」
硬著頭皮準備挨罵的我:「……」
司徒謹掩唇咳嗽了兩聲,懶懶地掀起眼簾,看向云常:「你方才是想說什麼?」
云常木著臉道:「回主上話,方才屬下沒想說話。」
司徒謹哦了聲:「那便傳膳吧。」
云常急匆匆地退了。
我本也想跟著去端菜,卻被司徒謹一句話留在了房中。
「寧兒若想讓本王少吃一些,直說便可,不必去浪費那一半糧食。」
我費了好大勁才忍下反擊的沖動,朝他笑道:「好的,王爺。」
司徒謹頷首,忽然道:「莫急,膳食很快送到。」
我不明所以,看向他。
「你方才的笑容像是想吃人。」
我垮起一張臉:「……」
就多余對他笑。
11
膳食送到后,司徒謹并不急著用膳,反而讓我先吃。
豈有讓下人先吃的道理?
除非有詐。
我執著玉箸,遲遲不敢下嘴。
司徒謹也不催促,拿著一本書看,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。
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,直到我肚子再次發出聲響,司徒謹才開口道。
「寧兒這般猶豫,是怕飯菜有毒嗎?」
我沒想到他會這般直截了當地說出我心中顧慮,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見我沉默,他嘆息道:「那便讓本王這個病秧子來給你試毒可好,橫豎本王已時日無多,若真有毒,還能早些擺脫病痛搓磨,挺好。」
我吃,我吃還不行嗎?
我忙給自己夾了一大碗菜,塞進嘴里囫圇下咽,生怕吃慢了讓這廝不滿,直接給我按了個意圖謀害皇子的罪名。
等將肚子填了個七分飽,我才后知后覺,方才司徒謹說了什麼?
只是一年不見,他的病情竟惡化到時日無多了?
雖說我從小就跟他不對付,但好歹相識一場,聽聞他快死了,我難免會有些傷懷。
絞盡了腦汁,才生硬地擠出一句吉利話。
「王爺吉人天相,定能長命百歲。」
司徒謹翻書的指尖微滯一瞬,他默然片刻,笑著回應。
「借寧兒吉言,我定努力多活兩年,等你拿了報酬離開再死。」
我氣得險些被嘴里的肉丸噎死。
瞧著眉清目秀的一個人,怎麼偏偏多長了張毒嘴?
他推著輪椅到我身邊,給我倒了杯茶水順氣。
嘴里輕飄飄吐著毒:「慢些吃,我不會跟你搶。」
我:「……」
12
入府的第一夜,我睡在了司徒謹寢室的偏房里。
……聽了他一夜的咳嗽聲。
他刻意壓低了聲音,但我還是被吵醒了好幾回。
直到后半夜聲音消停,我才迷糊地睡去。
翌日醒來,已是日上三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