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手,丟下簽牌。
火光一下燃起……
小太監沒騙我,滾滾濃煙竄得很快。
不過片刻,我就被死死包裹在了里面。
可所謂的侍衛卻遲遲沒有出現。
只有火舌不等人,順著干燥的木柴,猶如行動敏捷的小蛇,快速舔舐上我的皮膚……
我恍惚地看著不遠處,大皇子正抱著臂,有如看戲般望著這邊。
他身旁的謝子芥皺著眉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噼里啪啦,火越燒越旺……
可我連一句痛呼都發不出。
因為為了萬無一失,謝子芥特地讓我吃了短效的啞藥。
我就這麼在大火與濃煙里拼命掙扎,直到——
外面傳來一聲驚惶的尖叫:
「完了完了!
「快,大皇子走了!快去稟告皇上,死囚還沒來,火里面是娘娘啊!」
14
再次醒來時,我已躺回寢殿的床上。
裸露在外的四肢全纏著紗布,輕輕一動,就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疼。
謝子芥坐在床邊,腳下是匍匐在地,不斷磕頭的薛美人。
「皇上,臣妾錯了,臣妾再不敢胡亂揣測您的心意的,求您饒了臣妾吧。」
謝子芥一腳踏上她肩頭,將她踢到我跟前。
「朕已決定將你交給林棲處置,你要求就求她!」
他說完,又告訴我,那日是薛美人硬拖著侍衛,才導致死囚來遲了,害我平白受了這樣的大罪。
「你想怎麼罰她都行,朕絕不插手。」
薛美人聞言,立刻扒著床沿,哭得梨花帶雨地跟我討饒。
說她一時沖動,說她鬼迷心竅。
我被吵得頭疼,艱難地抬手,示意她出去。
薛美人一愣,明白我的意思后,幾乎連滾帶爬地往外逃。
謝子芥也沒攔,只是不太認同地問我:
「你就這麼放了她?」
我嘗試著張了張嘴。
啞藥已經失效,只是喉嚨依舊像被小刀攪過那樣疼。
「這不是你默許的嗎?」我問。
謝子芥臉上有片刻的凝滯。
而我又繼續問:
「你早知道侍衛還沒來吧?
「但你依舊扔下了簽牌,那個瞬間你是不是在想,不如將計就計殺了我,以絕后患?」
「在你心里朕就是這種人嗎!」
謝子芥怒不可遏。
他把手邊一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徹底。
「朕怎會預料到薛宛兒橫插一腳!
「退一萬步說,就算朕知道,那時大皇子就在旁邊,行刑的時間到了,朕難道干坐著嗎?演戲不演全套,他怎麼可能相信?
「況且大皇子剛走,朕知道火里是你,就立馬派人去救你了,你還要朕怎樣!」
15
我默默看著他跳腳。
半晌,室內終于安靜下來,我才緩緩開口:
「我剛才只是猜測,不過現在,我能確定了。」
努力學了這麼久人類的情緒,我早就發現一個規律。
如果一個人真的受了誣陷,反倒能冷靜地據理力爭,只有被拆穿心事的人,才會惱羞成怒,用怒火掩飾心虛。
一如剛才的謝子芥。
很明顯,他是真的想過,讓我直接死在火里。
這個念頭剛出現,我心里又是一陣熟悉的酸麻感。
不過這次,這種酸意仿佛會蔓延般,逐漸向四肢百骸流淌。
我感覺到喉嚨一陣痙攣,眼眶里也蒸騰起了陌生的熱意。
我根本無心再聽謝子芥爭辯什麼,我只是一眨不眨地睜著眼,試圖讓這股熱意再強烈一些。
再強烈一些……
然而片刻過去,熱意消散。
眼眶里又只剩下熟悉的干澀。
還是差了一點……
謝子芥見我心不在焉,沒忍住朝我低吼:
「林棲,你到底在不在聽朕說話!」
我抬眼看他。
他的臉被怒意燒得通紅,大聲訓斥我:
「你能不能別把自己看得這麼重?
「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人爭搶的謀士嗎?你以為大皇子真的在意你嗎?你簡直異想天開!
「你不屬于這個世界,你根本不知道北狄是多麼可怕的地方,朕念在過往情意上,不愿你去受苦,沒想到竟讓你越發囂張了。
「既然如此,你就好好疼著,反省反省吧!
「遲早你會明白,朕有今天從不是靠你,沒有你,朕一樣能登基,朕的國家一樣能千秋萬代!」
謝子芥滔滔不絕地說完,就甩袖離去。
只留下我在心里默念——
千秋萬代?
真是個新鮮的詞啊。
可惜,不可能有這麼一天了。
我能感覺到我的情緒已經瀕臨一個極點。
而等我流出眼淚,就是這個世界毀滅的開端。
16
謝子芥嘴上說得斗志昂揚,仿佛明日就能一統九州。
然而不出十日,他又神色懨懨地來找我了。
起因是大皇子離開時,意味深長地念了句詩。
雖然只是詠景,但大臣們根據他此行的囂張態度,反復剖析,認為這就是一種宣戰。
他都開始詠中原的景了,豈不代表著遲早要殺回來?
與其等著他偷襲,還不如先下手為強!
這話既有道理,又沒道理,謝子芥遲遲拿不準主意。
這時他終于想起,從我選中他開始,幾乎所有的大事都是我在幫他做決策。
只要我說「可以」,他就從沒有失敗過。
于是,盡管狠話猶在耳畔,他還是來了。
只是神色多少有些不太自在……
「你怎麼看,林棲?你覺得可以北伐嗎?」
問完不等我回答,又趕緊找補道:
「朕也不是非聽你的意見,只是怕你躺著太無聊,才過來陪你說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