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至一開始就安排好了讓我的眼睛提前適應黑暗。
他倒給烏邇的酒里定是混入了熒光石磨的粉,趁著王帳內的燈火熄滅的瞬間潑濺在烏邇的衣服上,為我指明了方位。
環環相扣,足以證明眼前這人心思之深沉。
烏彝嗤笑一聲。
「烏邇自大又愚蠢,北狄王這個位子給他坐著,太抬舉他了。」
他的目光掃過薛洄和我,又換上溫和的笑意。
「快到關卡了,二位不如坐我的車走。」
烏彝的車上,紋著北狄貴族的紋樣。
在戰備狀態的北狄境內,確實會比較方便。
「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。」
12
兩軍交戰,烏邇慣用騎兵作先鋒打頭陣。
而這一次,北狄的戰馬卻因天仙子之故腿軟無法站立。
定北軍正面出擊,謝家軍的弓箭營自側方奇襲。
混亂中,有一小支輕騎兵迅疾殺入敵軍,沖散了隊列,掩護著我和薛洄殺出重圍。
謝家軍鷓鴣營三十六衛,素來是謝家最利的一把刀,也是最忠心的死士。
并未有人因為我穿著女裝而露出其他神色。
很快,北狄就被打得潰不成軍。
鳴金收兵。
回到軍營,我換好軍中常服,便有手下押著一人而來。
梅逸神色頹然,哪還有半點昔日風流倜儻運籌帷幄的樣子。
見到我安然端坐于上首,梅逸輕輕一笑。
「罷了,我想象中的少將軍,也會平安歸來的。」
「梅先生。」我平靜地看著他,「你幾度落榜,郁郁不得志。是我父親看出你有謀士之才,在你窮困潦倒之際許你軍師之職。
「你先以假情報誘導薛世子流落北狄,后又刻意誘我走水路,想讓我軍先銳部隊葬身海上。
「梅先生,你所求到底為何?」
梅逸垂眼,道:「北狄王烏邇所求的,便是我所求。」
「只要定北軍謝家軍的防線一破,放眼整個周朝,還有可用之將嗎?北狄揮師南下,指日可待!」
我定定看他,搖頭輕笑了聲。
「梅先生有骨氣重信諾,我素來是知道的。只沒想到,為了維護那位的聲譽,你竟甘愿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。」
我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「我想不明白,趙睿到底為什麼,北狄當前,也定要除謝薛兩家而后快?」
梅逸臉上神色復雜。
我敢當著他的面直呼當今皇帝的名諱,便是已確定他背后真正效命的人,正是趙睿。
13
良久,梅逸長嘆一聲。
「昔年,謝大將軍得勝歸來,大軍過長街,多少百姓跪磕高喊他的名字。而邊境暮城,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薛侯爺的長生牌位。
「少將軍,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上,古往今來沾了多少血,不需我再多言了。」
我覺得很可笑,便真的大笑出聲。
我謝家幾代忠良,我爹九歲就上戰場。
幾十年風餐露宿,整個上身沒有一塊好肉,全是溝壑的陳年疤痕。
薛侯爺常年駐守邊境,當年成親第五天就被一紙詔書遣回了暮城。
直到幾年前,他摔下了ṱű̂³馬,一條腿不大好了才回京養傷。
養好了之后,許是也察覺到了皇帝的猜忌。
這幾年便天天遛鳥逗狗。
沒想到,幾十年為國征戰,老來竟落得堂堂天子機關算盡,要除謝薛二家后人為快。
甚至不惜借與北狄交戰的時機,賠上無辜將士的命。
我伸手抓住梅逸的衣領,幾乎要咬碎后槽牙。
「我現在可真想立刻問問我家老頭子,這些年拼死效忠的,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。」
「有機會,我會替少將軍問一問的。」梅逸笑起來,「既然少將軍已知我身后是皇上,那便松了綁吧。這些年,少將軍很對我脾氣,放心,我不會對皇上說你猜到了。」
他話音未落,我已抽出旁邊架子上的長劍,回手刺入他胸口。
梅逸難以置信地看著劍柄。
「謝令瑾,你怎麼敢?」
獻血從他的口中大片大片涌出。
「軍營之中,我謝家說了算。」我將劍更深地推入,「趙睿既無明君之相,換個人便是了。」
14
此后半月,北狄內戰。
烏邇自傷了左眼之后性情尤為暴戾嗜欲。
他麾下大將斛律契與其夫人新婚燕爾,感情甚篤。
這日夫人來軍中探望斛律契,卻被烏邇看上,強行帶上了床。
斛律契沖進王帳時,其夫人已不堪受辱,刎頸自盡。
夫人的身下鮮血染紅了獸皮地毯。
那是斛律契未足月的孩子。
斛律契反了。
兼之其他幾個部族亦是虎視眈眈,一時之間,北狄自顧不暇。
三月初八,京中急令,命我和薛洄回京述職。
啟程前一夜,薛洄拎著一壺酒來我營帳中。
邊境的酒與上京不同,講究的是濃烈辛辣。
幾杯下肚,后面的事已經記不大清。
恍惚間,只記得他坐在我榻邊叫了許多遍我的小字。
次日醒來時,薛洄已經離開。
而我的枕邊,放著一枚定北軍的虎符。
15
回到京城,已是春末。
趙睿親至城外相迎,做足禮賢下士的姿態。
「兩位愛卿辛苦。得良將如此,是朕之幸。」
薛洄垂眼,恭聲道:「保家衛國,乃我薛家祖訓。
」
我毫不掩飾地輕嗤了一聲。
「皇上,臣幸不辱命,把薛世子撈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