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室的這一支一直遠在江州,跟京城沒有任何聯系。
而主人也只帶了自己一個人來京城。
殺了主人,取而代之,沒有任何人會察覺。
只是這個過程讓男孩受了傷,埋葬完畢后,他終于力氣不支,昏倒在路上。
此刻,看著小公主純真的臉,男孩意識到,她遲早會意識到真相。
她現在只是太年幼,即便看到很多線索,也并不能整理起來。
等她長大一點,她就會明白,他是什麼樣的人。
到那時候,她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溫暖他、對他好。
而是會唾棄他、厭惡他、將他送入監牢、看著他被凌遲處死。
于是他想,不如就讓她停在這里吧。
停在最美好的時刻,西山的月光將永遠照耀在他身上。
……
那時候時疫已經在附近的村莊蔓延,弄到一件病人的衣物很簡單。
只要在跟她接觸時,讓她觸碰那些衣物就好。
她向他告別,乘著馬車回宮,已經染上了疫病。
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,還對著哭泣不止的他說,她會盡快來找他玩,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。
只有男孩知道,他們不會再見面了,永遠不會。
他目送著她的馬車離去,西山的月光從未如此寒冷。
……
他成功了,進京時,他聽到了她的死訊。
她即便死了,都在幫他——她的疫病傳染給了她的太子哥哥,太子雖然在太醫的極力救治下熬了過來,但身體虧損,第二年還是死了。
一步一步,鋪成了他登上皇位的路。
他的皇帝當得很好。
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太后,他孝順仁義。
對朝中勢力,他鐵腕與懷柔兼并。
日子似乎就要這樣平順地過下去,他只會在夢回時分想起西山的月亮,想起他瀕死時喂給他熱粥的小女孩。
直到有一天,太后叫人告訴他:
「尋陽公主,轉世了。」
23
「你明白了嗎?」
陰暗的地窖內,我看著渾身發抖的柳凝深。
「即便你真的是他的白月光,他都有可能再殺你一次。
「而你不是,非但不是,你還掌握著他最不能讓人知曉的秘密。
「你說,他能讓你活下去嗎?」
這樣的穿書女,是一定要死的。
柳凝深看著我,突然,她的眼睛瞪大了。
「你知道,你都知道。
「你到底是誰?你真的是尋陽公主的灑掃侍女嗎?」
我不答她。
她活不了了,我能讓她知道這些,當然就是決定給她個了斷了。
進來前,我已經讓手下給她灌了毒酒。
我看著柳凝深,她不甘心地掙扎、痛苦萬狀地蜷縮起來。
「你無須知道我的身份,你只需知道,全知全能的穿書女,敗給了你口中的路人甲。」
24
柳凝深死了。
我不再看她七竅流血的臉,轉身上樓。
走出地窖,我瞇起眼睛,看著鋪天蓋地的陽光。
太監上前:「蘇貴妃,皇上找您。」
我輕聲道:「知道了。」
華麗的宮裙逶迤在地,我朝御書房走去。
路上經過了鯉魚池,陽光灑下,水池中萬金點點。
就如同江州的河流,同樣波光粼粼。
還記得我說過的嗎?世間所有的水系,都是相通的。
在我小時候,因為我是陰陽眼,母親和村里的人都不喜歡我。
所以,這才是這個故事里最后的一個秘密——
我不是尋陽公主。
甚至不是侍奉過她的灑掃小宮女。
我只是一個山中的采藥女,這皇城中的一切,與我原本不該有半分聯系。
我唯一擁有的奇遇,是那一日抱著寧寧的尸骨沉入江底時,隔著萬千相通的水系,我看到了尋陽公主的鬼魂。
這是一縷冤魂,她就被困在這鯉魚池中,殺她的兇手沒有死,她的冤情無處訴,自然不能轉世投胎。
就這樣,我拿到了那縷冤魂殘缺不全的記憶,獨自一人來到京城。
現如今,我的仇已經報完了。
最后一仇,我為她而報。
25
皇上坐在窗前,陽光照在他的身上。
我走過去。
「皇上有白發了。」
「是啊,朕老了,你也老了。」他握住我的手,望向窗外的竹叢,「阿月,近幾個月來,朕總覺得很累。」
他突然望向我:「你說,朕是不是活不了太久了?」
我垂下雙眸:「皇上正當盛年,不要胡說。」
他笑了笑。
「朕自己的身子,朕最清楚。」他低聲道,「只是朕臨到最后,有個問題想問你。
「你到底……是不是?」
他終于問出了這句話,帶著嗆咳,我連忙扶住他,用帕子去擦他的唇。
他的確活不了太久了,身為一個采藥女,我太懂得如何把藥混進他的飲食里、香料里。
帕子上很快染了血, 被他一把推開。
他盯著我:「回答朕,你明明應該死了的, 當時整個京城都……咳咳, 朕親自看著你的……」
整個京城都傳著你的死訊。
朕親自看著你的棺槨下葬。
他沒有都說出來, 但我懂。
我站在那里, 一動不動地望著他。
夕陽墜落下去, 黑暗籠罩在我們身上。
我想起柳凝深的話, 原來眼前的九五之尊, 與那個被困于鯉魚池中的冤魂,是這個故事的男主與女主。
可惜,這大概并非一個相愛的故事, 即便有,愛也太少。
他們兩個, 只有一個徹底死了,另一個才能活得松快。
我輕輕說:「我活下來, 自然是因為皇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