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天監安排了兩枚木簽,一長一短,由我和柳凝深抽簽決定誰先誰后。
柳凝深抽中了長簽,監正官說:「短簽先,長簽后。」
柳凝深得意地看我一眼,勝券在握。
祈雨是在正午,太陽暴曬。
皇上和太后親自前來觀禮。
眼看著到了祈雨的時辰,我和柳凝深都站在臺邊。
監正示意我上臺:「祈雨大典開始——」
皇上卻突然抬手示意。
監正小跑到皇帝身邊:「皇上有何吩咐?」
皇帝淡淡道:「如果朕沒有記錯,你好像是沈家的姻親?」
監正的臉色唰地變白,汗珠如雨落下:「皇上……」
「調一下兩個人的順序。」皇上瞇起眼睛,看著酷曬的日頭,「讓柳氏先上,她若是神女,這旱災也算早一刻鐘能解。」
太監說:「請柳氏祈雨——」
柳凝深瞬間面如金紙。
「皇上……」
她不肯上臺,看著上面晴空萬里的藍天,手開始發抖——她或許已經意識到皇帝的態度不對勁了。
底下觀禮的百姓們等不及了:
「求神女速速祈雨!」
「田里的莊稼已經枯死一大半了,實在等不了啦!」
「求神女快些吧!早一刻都是救命!」
有人已經跪下磕頭,柳凝深沒有辦法,她不得不走上高臺,開始裝模作樣地舞劍。
汗水濕透了她的長發,她的動作很慢,顯然是在拖延時間。
底下已經有難民不耐煩了:
「不是說朱州祈雨只花了一刻鐘嗎?這都多久了?」
「神女愛世人,為何能為朱州求雨,到我們京城反而這樣難?」
柳凝深汗如雨下。
皇帝皺眉,緩緩吐出兩個字:「時間到了,換人。」
柳凝深聽到了這句話,她腿一軟,直接跪在高臺上:
「皇兄,不能換,不能換啊!」
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失態的柳凝深,她面如金紙,嘴唇干裂:「再給我一刻鐘,再給我一刻鐘就好,我保證一刻鐘后雨就會來……」
「換人。」皇帝道。
御林軍上臺,將柳凝深強行拖了下來。
她拼命掙扎,指著我尖叫:「你個賤人,你使了什麼手段?我是女主,我才是女主啊……」
我不看她,默然上臺。
舉起劍尖,直指蒼穹。
晴空萬里的天際突然出現悶雷。
片刻后,烏云飄來。
又片刻后,大雨傾盆而下。
京中百姓無不歡呼,他們繞在高臺下,大聲高喊:
「公主轉世,福祐我朝!
「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!」
我笑了,眼淚如雨落下。
18
人群散去了。
柳凝深被拋在高臺下,她扒著臺柱,試圖向上爬:「我才是女主,我才是女主……」
御林軍已經驅散了人群,太后也先由宮人護送回宮。
原地只剩下皇帝,以及我。
皇上走過去,柳凝深呆呆地回眸,她突然想到什麼,撲到皇帝身邊。
「皇上,我不是神女,但我是尋陽,我真的是尋陽啊!」
她大哭著,涕淚橫流。
「你忘了嗎,西山,京郊佛寺,你我初見……」
皇帝蹲下身,用手輕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柳凝深停下了哭泣,呆呆地望著他。
皇帝輕聲道:「你知道嗎?我想過不殺你的,如果你真的是尋陽。」
柳凝深來不及琢磨這句話的含義。
下一秒,皇帝已經將玉佩砸在了她的頭上。
「此人欺君罔上,押入天牢。」皇帝冷冷道,「封住她的嘴,她如果再說一句話,朕拿你們是問。」
柳凝深被拖走了。
皇帝看向我,良久,他低聲道:「你究竟是誰?」
我說:「我叫蘇月,曾在尋陽公主殿內當灑掃宮女。
」
沒人會記得那個不起眼的小宮女,她如一粒塵埃,在偌大的京城內存在或者消失,不會有任何區別。
「其余的,皇上都知道了,我為了復仇而來,犯下欺君之罪。」我跪下,「求皇上治罪。」
皇帝沉默,隨后長嘆:「你留在太后身邊吧,太醫說太后的病體撐不了太久了……讓她最后的時光里有個女兒陪著,就當了卻一個心愿。」
他轉身離開,明黃色龍袍消失在我的眼前。
我呆呆地跪在原地,很久之后才確認——
他的意思,ṱû₁是讓我成為尋陽公主。
19
我成為尋陽公主的第一件事,是招沈召為駙馬。
洞房花燭那日,沈召很高興。
他說:「阿月,你竟然真的成了公主……」
他又說:「往后我們再生一個孩子,好不好?寧寧會再回到我們身邊的。」
我看著這個男人,緩緩笑出聲來。
多荒唐,因著一副俊美皮囊,因著一點似是而非的溫柔,我愛了他這麼多年。
我對沈召說,有個儀式想請他參加。
他不解何意,跟我來到玉寒池。
這是冷宮附近的死水,很多后妃在這里自殺,看著鬼氣森森。
沈召害怕起來:「阿月……」
我說:「綁上。」
沈召慘叫起來,他被幾個太監塞住嘴,捆到木板上,推入湖水中。
我說:「太后生病,只因邪物作祟,這邪物就附身在駙馬身上。
「我雖與駙馬恩愛,但孝道大于天,不得不大義滅親。」我拿起長劍,劈砍在木板上,「只要駙馬獻祭,太后的病就能好起來。」
沈召慘叫著,他的身上一下一下冒出血花。
我沒有他當年的力氣大,木板劈了很久才被劈開,沈召沉入池水中,血如濃墨般散開。
我掩住臉大慟,裙袖后的面容似笑似哭。
寧寧,我終于為你報仇了。
20
太后的病果然好了起來。
但不是因為所謂的斬殺邪祟,只是因為我的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