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來溫和的父親第一次跟別人動了氣,竟抄起掃帚,將那人打了出去:
「那就一輩子不嫁人,做我一輩子的女兒!」
轉頭,他把我最愛吃的那家糕餅從懷里拿出來,塞進我嘴里。
明明要繞好遠的路才能買到,到我這里時,卻仍有余溫。
他還將一串琉璃風鈴掛在門檐。
不過我隨口一提城中時興,他便記掛在心上,替我買來最鮮亮的那一串。
「想嫁人也好,不愿嫁也罷,不管去了哪里,只要看到這串風鈴,我的綰兒便知道,這里是你永遠的家。」
夢中場景流動,竟又跳到許雨莘假死那一日。
父親對著徒弟,神情自責:「她和我的綰兒一般大,卻被困深宮,我看著便覺心疼。」
下一刻,我的眼前暈出一片血色,夢到父親被處以凌遲的時候。
我從夢中驚醒,驚動了身側的皇帝。
「怎麼哭了?」
我忍著惡心,緊緊地抱住皇帝:「臣妾自知不過是個替身,不該生出別的妄想,可是陛下——」
我抬起頭,深深望著他。
「劍舞也好,其他也罷,皇后姐姐會的東西,我都會去學。只愿陛下,肯多再看我一眼。」
月光皎皎,一串清淚滑落,襯得我的臉楚楚可憐。
我猶豫著想要去抓皇帝的手,可最后只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皇帝卻猛地將我摟入懷中,嘴唇吮咬著我的頸間,留下一片濕熱。
「不會的。朕向你保證,無論莘兒如何,在我心里,你永遠有一席之地。」
我貓兒一般溫順地縮進他臂彎,眷戀萬千。
在他看不見的角度,眼底卻只剩恨意翻滾。
太好了。
他心中的天平,已隱隱有了動搖。
07
得知我再次侍寢時,許雨莘終于坐不住。她放低姿態,親自下廚,邀皇帝與她共飲。
嫁與皇帝多年,她未育有一子,即便如今有椒房恩寵,她也敏感地察覺到,她與皇帝的關系早已不復從前。
她當然急需一個孩子,來穩固自己的地位。
而眼下許雨莘如此低頭,最愛馴烈馬的皇帝,又如何不覺得愛憐。
皇帝一連宿在她宮中半月后,父親從前的徒弟,如今的太醫院院使終于提著藥箱來報。
「她果然叫了許多人去驗你的方子,還對比了之前偷走的藥渣,小心得緊。」
「當然,大家都只說了方子有效,卻沒說藥性狠烈,須以人血化解,否則胎兒難保,她自己也遲早要變成瘋子。」
「至于那暖情的熏香,我已提醒過她,奈何她——」
他話未說盡,與我相視一笑。
畢竟,當年被她假死牽連,被害得家破人亡的,又何止我一個。
08
有了秘藥和雨露滋潤,我和許雨莘一前一后地診出喜脈。
我借口養胎,深居簡出,勸皇帝與許雨莘久別重逢,不該與我一處。
許雨莘則乘勝追擊,變著法地挽留皇帝的心。
這一日,太醫捂著高高腫起的右臉,再次來同我通報。
「皇后此胎難保,發了好大的脾氣。」
「我同她說胎像不穩便借熏香頻繁承恩,我也無能為力,她就扇了我耳光,說這孩子保不住,就讓太醫院陪葬!」
我命人取冰替他冰敷,嘴角的笑意已經壓不住:果然是如出一轍的畜生,在他們眼里,人命向來如螻蟻。
她害怕被其他嬪妃分走寵愛,便日日點燃熏香,強留皇帝在宮中,倒省得我自己想借口!
我扶著日漸沉重的腰際,問道:「那你有沒有提醒她,是我腹中的孩子,搶了她的命數?」
院使點頭道:「我去時,欽天監的人才剛走。」
我將新調制的丹砂收進護甲,但笑不語。
宮中早就風言風語,說我是命中帶水,與她犯沖,遲早有一天要取而代之。
而她雖是皇后,但懷孕比我要晚,我的孩子若是男孩,皇帝便決定抱到她名下撫養——
本就對我看不慣的她,怎麼會坐得住呢?
09
嘉妃生辰前,許雨莘如今的貼身宮女來見我,說許雨莘已聽了她的建議,準備給我下藥。
收下我給的銀票后,她直直跪下,不停地抹淚:「多謝娘娘,救了藍雨姐姐。」
因果報應,循環不爽。
當初被皇帝夸贊過小家碧玉,被許雨莘百般折磨的宮女,正是叫做藍雨。
果然,生辰宴上,我端起湯碗一聞,便知許雨莘在里面下了滑胎藥。
嘉妃借口貪愛甜食,將我那碗甜湯討來飲下。
頓時,來著月事的她腹痛如絞,昏死過去。
再醒來時,她聲淚俱下:「臣妾已是不孕之身,這點痛算不得什麼。可若是那湯由妹妹飲下,她腹中陛下的孩子,又如何能保得住!」
事關皇嗣,皇帝徹底動了怒,發狠要將此事查清,許雨莘又做得明顯,一查便露了馬腳。
許雨莘自知不能輕易讓皇帝消氣,只得自卸鳳釵,素服請罪。
要求廢后的折子雪花似的堆在皇帝的桌案上,皇帝本不想心軟,卻看到她日漸隆起的小腹,還有她頭上的那根木簪。
當年許雨莘為他擋刀后手不能抬,他便親手為她削制此簪,替她挽發。
思及舊時情誼,皇帝終究還是心軟,沒有廢后,只罰了許雨莘一年俸祿。
嘉妃氣得上火,我卻不急不躁:「多少年的感情,怎麼可能一夕之間就毀個干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