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童年遭遇了不幸,并沒有在宮廷中長大,而被另一個少女竊取了本應屬于她的人生。正如大多數老套的故事那樣,她揭穿了假公主的身份, 奪回了權力、地位和榮耀, 這無疑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。」
「但在故事之下, 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,以至我驚訝于,自己竟過了這麼年才發覺。」
「乳母說, 瘟疫后,公主已瘦得形銷骨立,并且性情大變。乳母看見公主,聯想到了貧民窟小孩。」
「那麼,是否存在另一種可能性,在瘟疫里死去的不是那個孤兒, 而是公主呢?」
「公主死后, 孤兒頂替了她。」
「她的瘦, 并不是因為大病后消瘦, 而是長年累月的饑餓導致的。」
「她性情大變, 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公主。」
「那個拋石頭的小女孩是她,所以她不信命。」
「那孤兒本就與公主有幾分相似、又瘦得看不出人樣, 乳母竟也沒認出來。乳母按照孤兒的面孔,為假公主調整五官,兩人的長相便越來越像, 直到最后一模一樣。而真正的公主,恐怕世上已經沒有人知道她長什麼樣了。」
「故事的結尾, 公主曾問,假的成不了真的嗎?我當時以為她指的是證據, 原來并不是。」
「這就是我想說的。我說完了。」
冷風穿過連廊,吹得燭火搖曳。微弱的光線將人影拉長、放大, 在金碧輝煌的殿墻上搖晃,在黑暗的籠罩下, 像一只龐大的巨獸盤踞在宮墻之上。
多少年了, 多少年了。
千百年來,這陰影籠罩在無數個曾住在這里的皇帝心里, 冷眼注視著、緘默著, 照出他們內心最深處的秘密。
「噓——」
我豎起手指, 示意他噤聲。燭火被吹滅,卷去了這凝聚了無數人欲望之地最后殘存的暖意,只余千百年來縈繞不去的枯寂與孤冷。
「這只是你的猜測。」
「是的,我沒有證據。」
我竟微微笑起來。
「如果,我是說如果。」
「如果事實當真如此,那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。」
「你口中的那個人,她曾是這個世界上最低微、最卑賤的那一類人,她身上流著上層貴族最為不齒的、賤民的血, 如今這些高高在上者的生死卻掌握在她手中,他們的命運任她擺弄。」
「她是出身貧民窟的卑賤少女,竟然也是統領四海、名垂萬古的皇帝。」
「是的,」眼前人低聲答道, 「真是不可思議。」
故事講完了, 他也該回去了。
我看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,感覺到窗外月光冷冷地照進來,冷冷地照在我的頭發上、眼睛里, 我在月光里微笑,重復著他的話。
「真是,不可思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