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出身貧民窟的少女。
卻有一張與當朝公主一模一樣的臉。
大婚前一日,公主逃婚。
太子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我,找上門來。
他居高臨下,不容置疑:
「我要你扮作公主,替她完成婚禮,直到公主被找回來。」
我伏跪在地上,應是。
他不知道,在我身后的屋子里,與他僅有幾步之遙,囚著他「逃婚」的妹妹。
1
太子叩門,是夜半三更。
我已經等他很久了。
但我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,踉踉蹌蹌開了門。
「誰啊……」
俊美的少年一身華服,淡淡開口:「我姓沈。」
沈,當朝國姓。
當今圣上子嗣單薄,膝下只有一兒一女。
太子乃皇后所出,公主則是已逝貴妃之女。
他是誰可想而知。
我「撲通」一下跪了下來。
「民女有眼無珠,不識太子殿下。」
他沒回,抬起我的下頜,輕佻地打量了片刻。
倏地笑了。
那笑又冷,又輕蔑。
「天下竟有與阿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。」
「我曾聞北疆人善巫蠱,可以改骨骼、易容顏,將一人變成另一人的模樣。還想著,倘若你不如傳言中那麼像阿玉,那我便找人敲碎了你的骨頭,一寸寸改成阿玉的模樣。」
「可惜了,你們竟然這麼像。」
他的語氣似有遺憾。
我誠惶誠恐,又跪下了。
「民女不知太子殿下的意思。」
他居高臨下看我。
「明日是公主與衛小將軍的大婚,公主卻逃婚了。」
「除了我以外,沒人知道這件事,包括父皇。」
「我要你扮作公主,替她完成婚禮,直到公主被找回來。」
我臉一下白了。
許久,才道:「若是被發現了……」
太子這才正眼看我,片刻后,微微笑了。
「你母親在宮里做事,是不是?我會保她富貴平安,一生無憂。
」
這是要我一人擔下全部罪名。
威逼利誘,草菅人命,皇家向來如此。
我不停磕頭,一直到流血。
面對這張與妹妹一模一樣的臉,太子卻沒有心軟。
「你準備一下,等會我會派人來接你。」
他離開了。
他永遠不會知道,在我身后的屋子里,與他僅有幾步之遙,囚著他「逃婚」的妹妹。
2
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。
膝蓋被粗糲的石子磨出血痕,額角血流不止。
這樣狼狽的時刻,在我過去里有很多,我也不大在乎。
轉身向屋子走去。
在最里面的雜物間,公主被綁著。
她掙扎著想擺脫繩索。
「你為什麼要綁我?你到底想做什麼?」
我平靜地看了她一眼。「我想替代你,成為公主。」
事實是這麼一目了然。
「為什麼?」她不可置信。
「你和我有仇?你和我父皇有仇?你想進宮報仇?」
她還在一一細數著可能性。
我覺得有些好笑。
我隨意抓了塊抹布塞進她嘴里,堵住了聲音,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。
「只是因為我想當皇帝而已。」
她的眼睛驟然瞪大,不可置信,嗚嗚地想說什麼,卻被抹布堵著說不出來。
我也懶得聽。
該走了。
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刻,我頓了頓。
太子來的時候,我就跪在這里。
那時我表現得戰戰兢兢,太子看我的眼神極輕蔑。
我不是演的,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。
那種生在最底層最低賤的人,沒有脊梁,好像天生軟骨頭。
面對生死一瞬的事,我會害怕,會顫抖,因為我本來就貪生怕死,茍且偷生。
但是我這樣的人,竟然也會不甘心。也會想要折斷那些高高在上者的脊梁,也想看他們下跪,還有其他很多很多卑劣的幻想。
為此我竟然能克服這種懦弱,哪怕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3
距離大婚還有三個時辰。
天已經蒙蒙亮,我一身大紅嫁衣,斜斜靠在軟椅上,任憑妝娘為我涂抹脂粉。
太子又進來了。
他提的卻是另一件事。
「你此去,需盡力拉攏衛小將軍,如果能收回兵權再好不過。」
我抬頭看了他一眼。
這話說得有意思。
說收回兵權,卻沒說收回給誰。
皇帝,還是太子?
雖說太子是當今圣上唯一的兒子,但皇上正值年富力強,還能再坐皇位三十年,太子又野心勃勃,怎麼等得及?
而皇帝也始終防著自己的兒子。
父子面和心不和。
難怪太子寧愿找人來假扮公主,也不愿婚禮取消。
我是個假貨,這個把柄只有他一人知道。
我心里百轉千回,面上仍是一派柔弱女子的姿態:「民女明白。」
他提醒我:「你日后就自稱本宮。」
「民……本宮明白。」
我心里卻自有一番決斷。
公主是貴妃之女,母族正是衛家。
算起來,我與那衛小將軍是表兄妹。
衛家兵權,與其拿來向太子獻忠,不如我自己吞了。
太子又叮囑了我一句:「衛云諫與阿玉關系不錯,你謹慎行事,切勿被他看出錯漏。」
此時距離大婚還有兩個時辰。
宮外漸起敲鑼打鼓聲,驅散了清晨冷寂的霧氣。
4
衛云諫是個頗為傳奇的人。
他是少年將軍,十七歲上戰場,十九歲遠征,率衛家鐵騎一路北上,令匈奴聞風喪膽。
握有這樣一份赫赫戰功,他在朝堂上卻格外低調。
不發聲,不站隊。
掀開紅蓋頭的一剎,黑發青年沉默地站在那里,看著我。
臉上既無欣喜,也無思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