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低下頭,繼續批作業。
今日的隨堂測驗,錯得離譜,不知道這群孩子最近聽課在聽些什麼。
我長嘆了一口氣,回他:「我給不了你想要的。」
這幾日,他深夜潛入我的房間,翻看我與姐姐的信件,不就是知道我的身份。
又用苦肉計博我心軟,心疼他,再用感情套住我嗎?
再陰謀論一些,那日我會出門,碰到他,救他,說不定都是在他的計劃中。
他從一開始相見便告知大名,于是我也未曾隱瞞我的姓名。
我知他心有詭計,他也知我不是尋常百姓。
「我只是個尋常教書先生,殿下,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。」
「你幫了我,我能讓你當皇后,母儀天下,不比長公主更尊貴?」
我:「?」
什麼什麼?
我一時覺得我朝教育實在是任重道遠。
我將官方出版的《男德》《男則》《男訓》遞給他,語重心長道:「好好學習吧。」
他隨手接過,翻了幾頁,丟棄在地,眼神陰鷙。
「什麼邪書?我也懶得跟你裝了,」他作勢要抓我,「有你做人質,那個妹控女帝……」
我敏捷地避過他,順著他的招,捏住他的命脈,他動彈不得。
我問他:「有我做人質,我姐姐怎麼?你怎麼不繼續說了?」
他被我桎梏在案桌上,面對著我剛批改好的課業:【以理服人,以德報德,休要因一時的氣憤動手,落在道德的下風。】
他掙扎不開,臉因呼吸不暢,漲得通紅,「不是以理服人,以德報怨嗎?你這是做什麼?」
我又給了他一下,他吃痛地叫喚。
我說:「以暴制暴,因材施教。」
「那你的道德呢?」
我懶得說了:「跟你?我也沒什麼道德好說的。」
他終于安靜下來,認慫撿起地上的課本。
雖然后來他也想偷襲我,但無一次成功。
過了兩個月,他終于接受了他打不過我的事實。
學無止境,學海無涯。
赫舍里安自從開始讀書后,整個人變得文靜很多。
「陛下雖然是妹控,但是確實有大智慧啊!」
我贊嘆地點頭,為他的變化感到高興。
他沉迷這些與世俗不同的知識,砌墻也不積極起來,我無奈只好讓其他人動起來。
這群人是當初在知縣府上聽命刺殺我的黑衣人,我手下留情,最后將他們收于麾下,暗中保護燕塾學生。
現在只能讓他們來砌墻了。
直到來年春天的某個下午,赫舍里安自薦當燕塾的武術老師。
我想了想,寫信將此事報告給姐姐。
但總歸他沒再執著地繼續騙我感情,也算是一件好事吧。
墻外的桃花開得很盛,花瓣隨風碎碎地飄落,綴在還尚且不穩地扎著馬步的學生發間。
赫舍里安有分有寸地指導。
我折起信。
姐姐,也許大家的命運都已經被改變了。
那個折辱女性的話本世界,才是假的世界。
10
轉眼間,我已經在燕塾待了七年。
小芽她們已經完成學業,經由我寫舉薦信,她們將赴京,在燕歸司繼續研學。
柳大娘與我一同點燈加急繡著制品,給學生們籌上京的盤纏。
我的女紅有了很大進步,卻還是隨身帶著幼時繡的那方帕子。
朝廷出兵與北境交戰的八年間,有勝有敗,如今屢屢告捷,曾經失去的城池,全數收復,朝廷派人與北境各部簽訂互不侵犯條約。
消息傳到我這個小鎮上的時候,已經離北征軍隊歸朝過了一月有余。
玖將軍他們應該正在宮內接受封賞,加官進爵。
八年過去,也不知道玖不辭變成什麼樣了。
三十一的年紀,隔壁家專門給燕塾運送書冊的小哥,都已經抱上三胎了,最大的孩子都已經在我這學了五年了。
姐姐也已經二十九歲,據說她后宮空無一人,從不耽于美色。
每天睜眼就是干,批奏折,罵史官,上朝訓朝臣,下朝寫信斥我這麼多年還不回家看看。
屋外下著雪,小芽穿著新繡的衣裳,領來了情哥哥,面上嬌俏。
我和柳大娘的閑談聲靜了靜,看著青年紅著臉,替小芽收了傘,抖落雪水,小心翼翼地問:「你考取功名后,可別忘了我啊。」
「那你也不能全指望我當官吧?你也得上進才行啊!
「更何況,我也不是很想當什麼官,我想像燕夫子一樣瀟灑自由,不在宮中當什麼殿下,也不在十五歲便嫁人,想做什麼就做什麼。
「有人惹我,我便揍他一頓!」
我停了刺繡的活,有些無奈:「自由可不是無法無天。
「更何況,你的體術課成績一般,劍術更是糟糕。赫夫子這幾日傷寒,就是被你氣的。」
雖然赫舍里確實感冒了,但那是兩年前冬天我把他打了一頓,他自此便落了怪病,一到雪天就會感冒。
話又說回小芽,別說揍人了,能在有人打自己的時候,好好保護自己,都有些勉強。
「哎哎,夫子,」小芽湊在我身側,擠眉弄眼,「我都要去燕歸司了,你就不能給我開個小灶,惡補一下我的劍術嗎?」
左右拗不過,我只好換了套練功服,雨還未停,小芽卻興高采烈地步入雪中。
她拿著木劍,比畫著招式,揮去幾片雪,「夫子你看!怎麼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