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夫子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,不愿教。
女夫子又實在是難尋。
我望向北方無云的天,星月明亮,良久,終于再動筆。
沒有女夫子,那就我來當嘛。
8
前知縣已經押入京城受審,新任知縣雖然人有些耿直,但好歹也不是聽不懂人話。
在這個小村鎮的第五年。
北方的戰事反復,玖不辭多次深入敵營,其間也中過計,受過重傷,來而往復。
但我總確信他會沒事。
女子私塾更名為燕塾,分設各地。京城專門設燕歸司,專供女子,優秀畢業者可選擇入朝為官,或是留下來當司學,繼續教授。
增設體術課、劍術課、騎射課,供學生選擇。
為免補助又遭中間克扣,姐姐又專門在燕塾所在地設專門的審查司。
雖然過程艱難,收效甚微,但好歹是有進展。
任重而道遠。
今年的雪下得早,飛鴿停在窗口,抖落身上飛絮般的雪花。
【妹寶,我成為她們的底氣了嗎?】
我在案桌上研墨,回道:【姐姐一直是。】
但每個人的底氣,應該是自己。
有自己的思想,不被任何人擺布,不受任何人動搖,便是自己的底氣。
隔壁學生的朗讀聲,混著屋外的簌簌雪聲,我披上斗笠,出門去尋柳大娘。
今早出門前,她還說午時會將繡好的手套棉衣送來,現在卻不見蹤影。
雪又大了起來,眼前白蒙蒙的一片。
我亦步亦趨,好在平日未曾荒廢練功,走得穩穩當當。
白雪覆蓋,識不清路,我憑著記憶走著,耳邊微弱的呻吟聲混在風雪中。
我頓住了腳步,辨清方向,挖開一抔雪,一張蒼白的側臉映入眼簾。
眉睫上都結了冰,呼吸微弱,我忙掏出劍,一同挖著,卻挖出了血紅的冰。
顧不得其他,我將他從深埋的雪地里拖了出來,渾身是血,不知道確切的傷口在哪,我只好將人攔腰抱起,原路返回燕塾。
將他放在榻上,脫下血污雪染的衣裳,身上處處是傷痕,猙獰又驚心。
干凈溫暖的被子蓋在他身上,火爐也放過來,供他取暖。
他像個血窟窿,沒過多久,被褥也染成了紅色。
燕塾的隨塾大夫,一個清秀的小姑娘,她拍了拍我的肩,說柳大娘來了,接下來就交給她。
她在這里清閑了這麼久,終于有個能讓她大施拳腳的病人了。
于是我隨柳大娘,一同將保暖的衣物派發下去。
忙完后,大夫還在救人,我只能繼續給姐姐回信。
【剛剛在路邊救了個重傷男人,實在是可憐,在這麼大雪的天里,他還有呼吸,他很想活。】
寫完才想起,姐姐從前耳提面命的囑咐:「路邊的男人不要撿!快死了也不要撿!輕則喪命,重則亡國!」
我:「……」
等等。
我從男人脫下的衣物里,翻出一枚刻著「赫」字樣的玉令。
我記得,那個姐姐以前提到的質子,好像就是……
清閑日子過久了,我把姐姐忠告的事情都忘了個七七八八,但人救了一半,再扔出去,實在是良心過不去。
未免姐姐擔心,我只好把信揉了,重新寫一封,避開這件事不提。
等人傷好得差不多了,就讓他離開吧。
只要不是賴著不走,就很好解決。
他昏迷了數日,算是從鬼門關被大夫妙手回春,給閻王爺扇了一巴掌,強制拉回來的。
臉龐擦洗干凈后,也算是俊美,是獨特的外族長相。
只是自幼與玖不辭面對面慣了,我對美貌也有所免疫。
原本只是在清閑的教書生涯里,多一樁照看傷患的事,結果在他醒來后,我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!
他說他叫赫舍里安。
我開始流汗。
對上了,都對上了!和姐姐說的,全部都對上了!
他說:「感謝姑娘救命之恩,在下愿以身相許。」
我汗如雨下。
「救你的人不是我。」
畢竟玖不辭也不是全能,他沒教我醫術。
赫舍里安抿唇笑了笑,像聽不懂我的話一樣。
「救命之恩,無以相報。在下亦無處可去,不如就在姑娘這里,保護姑娘。」
我也不用保護啊。
我為難地看向大夫,大夫比了個手勢:「我已經有八個情哥哥了!你別拖我下水啊,再多不行了,要打起來了。」
我又看向赫舍里安,他的態度很堅決。
太好了,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死腦筋,我們沒救了。
我很為難。
拉扯多個回合,最后,我才松了口。
「好吧,那你留下來給我打白工吧,等你傷好差不多了,就出去砌墻。」
想新建校舍,正好有人了。
9
剛開始,赫舍里安還有些不情愿,后來看我堅持,他擰著眉,頂著一身傷,在外砌墻。
每日用苦肉計來我面前博同情,我目露憐憫地關心幾句。
后來久而久之,我對此也有些麻木了。
他隱忍地咬唇,不經意露出斑駁傷痕的右肩:「今日的墻我砌好了。」
一雙眼眸含著淚,好不可憐。
我點點頭,繼續批著作業,頭也不抬。
「辛苦你了。」
他又可憐兮兮地冷吸一口氣:「嘶。
」
我:「?」
他:「無事,扯到傷口罷了。」
我低頭繼續批作業,「心疼你了。」
良久,沒聽他再說話,反而呼吸聲近了幾步,我抬眸看他。
赫舍里安收起了先前的可憐樣,他目中不解,問我:「清思姑娘,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