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自由又是什麼呢?
人的自由又該是什麼呢?
在這個將樣樣事物都劃為三六九等的世界里,我又該怎麼找到我的正確之路。
她早早離開,去處理政務,我卻不知道在等什麼。
有人給我帶了個帕子來,我拿著帕子,有些發愣。
這帕子上面繡的小花,青澀稚嫩。
是我小時候準備送給玩伴顧少爺的,卻被姐姐沒收的,最后是我好說歹說堅決不送人,只是留個紀念,謹以此懷念我還能刺繡的童年,姐姐才大發慈悲還給我的。
侍衛恭敬地低著頭,說是玖不辭出發前,吩咐下人給我的。
帕子包著東西,我打開看,里面放著好幾顆奶糖。
我捏著帕子和糖,望著早已無人的天地交接之處。
忽然一陣恍惚,似乎又回到了及笄禮前的那個雪夜,我落著淚,咬著牙,扎著馬步,玖不辭偷偷摸摸避開姐姐派來的侍女監視,在我的位置擺上一個稻草人。
他拉著我翻墻出去,策馬而馳,帶我偷偷買了我喜歡的針線,喜歡的布料。
在我認真選的時候,他單手支著下巴,眼角彎彎,哄著問我:
「玖哥哥對你好不好?」
我點點頭。
「喜不喜歡師父?」
拿人手短。
我又點點頭。
哥哥、師父,他翻來覆去地問,最后他又道:「明日就是及笄禮了,意味你長大成人,可以擇婿了。
「按我朝禮俗,女子送帕子便是私定終身,為了避免我不在的時候,你被其他人騙了感情,你姐姐一定會饒不了我,所以……先把帕子給師父哥哥保管吧?
「等你有喜歡的人的時候,我再還給你。
」
我凍得發紅的手捏著奶糖,塞進嘴里,和記憶中別無二致,甜滋滋的,風卻是冷冷的。
望玖不辭平安,一切順利。
5
七日后,我終于尋到姐姐的空閑時候。
我穿著平日里最自在的裝束,這樣姐姐生氣要打我的時候,我跑起來不會被裙擺絆倒。
說來奇怪,女子服飾相較男子,明顯冗雜繁復,就連發飾首飾也是。
這何嘗不是一種對女子的規訓。
「你想好了?」
姐姐穿著天地間最尊貴的明黃色龍袍,單手支著額頭,看起來有些頭疼。
我點點頭。
「姐姐一直教我要變得強大,讓我像男子一般,舞刀弄槍,強身健體,于是特地讓師父教我,在我身邊保護我,我知道姐姐是為我好,但是……
「師父有師父的人生,有自己的追求,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,自己該做什麼。
「我這些年一直不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,姐姐讓我做什麼,我便做什麼。
「但是,身在姐姐的庇護下,在玖不辭的保護下,在其他任何人的羽翼下,我不可能如姐姐所說那樣,真正獨立。
「所以,我想……」
我有些緊張,「我想一個人獨自出宮,去Ṭũ̂₂很多地方,去找尋屬于我的人生,去體驗人生,去明白對我來說,什麼才是真正的自由。」
姐姐正坐起,她眉眼間凝著擔憂和疑慮,最后她緩緩嘆出一口氣,唇角微微彎起。
「燕清思,」姐姐喚著我的名字,眸中溫柔,「你長大了啊。」
她允了我的請求,沒再給我找一位新的師父,只是作為交換,她送了我一只信鴿,讓我每個月都得給她傳信,如實告知近況。
準備了半個月,我騎上馬,在一個夜晚,悄悄出了宮。
姐姐一向驕傲,從來不肯在我面前示弱,也從未在我面前掉過淚,卻在我翻身上馬時,癟著嘴,豆大的淚珠像斷了鏈一般落下來。
我還記得,她曾經教我讀書寫字:「男兒有淚不輕彈?寫錯了,是女兒有淚不輕彈!」
我疑惑地抬頭問:「書上就是這麼寫的呀!」
姐姐卻輕輕彈了一下我的額頭,我吃痛想哭,卻被她喝止:「不許哭!
「你若是哭了,便是將自己最脆弱的樣子暴露給了別人,別人就會知道你的弱點是什麼。」
我只好委屈地忍住眼淚,照她所說地改正錯誤:「女兒有淚不輕彈。」
雖然在姐姐進宮后,我還是經常會哭。
課業太難,做了好幾個時辰,還是錯了,被難哭了。
練武太難,腰酸背痛,原本白皙的皮膚,全是可怕的淤青紫塊,被丑哭了。
初時,我忍著淚,被人見了,也只說是眼睛在流汗。
玖不辭見了,他便也哭起來,他拿著辣椒水刺激著眼,眼淚控制不住地流。
「有什麼好忍的?想哭,你哭就是了。」
他指著他通紅的眼睛,止不住的淚,說:「我也在哭。很丟臉嗎?」
我搖搖頭,男人的眼淚是興奮劑。
「哭不是在示弱,哭只是一種情緒的表現,高興的時候可以哭,傷心的時候也可以哭,無聊的時候哭,生氣的時候自然也能哭。
「你姐姐說不哭才是強大,才是獨立,其實不對。真正不流淚的人,才是怪物。」
于是我便有淚就流。
可姐姐一向是不喜歡哭的。
現在卻癟著嘴,倔強地瞪著眼。
我又下馬,她卻立馬撇頭,粗魯地抹掉眼淚,催促道:「走吧。
「有點熱,我的眼睛出汗了。
」
明明下著雪。
寒風裹挾著細雪,刮進領子里,姐姐的鼻頭通紅。
不容她反應,我將她抱進懷里。
「姐姐想哭就哭吧,我練了七年武,很強的,沒人能抓住你的弱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