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她們在怕些什麼。
我寬慰她們不必怕,我會把凌歌院辦下去。
只不過是換一種形式。
「只是……若是不接客,客人們……恐怕會鬧啊。」
我瞥過眼:「誰敢鬧?」
說這話時,門外還站著瀲辛派來的一眾看門小廝。
「不是不接客,只是換一種方式罷了。
「皮肉買賣,我們不做了。」
凌歌院徹底成了樂館,不再有歌妓和舞妓,只有歌伶和舞伶。
「可樂館不是京都就有好幾家?」
我搖頭:「不一樣的,韓媽媽。」
我看著她:「人家逼良為娼,咱們卻是讓娼從良。
「更重要的是,咱們凌歌院廣納新人,從事風月之事的妓女也可以到我們凌歌院來。
「從此以后,我們站著把錢掙了。」
韓媽媽愣怔住,許久才搖搖頭。
「公主,我,草民不理解您的意思。」
我笑了一下:「您會明白的。」
一個凌歌院或許容納不了多少女子,但這些女子湊在一起,又會生出許多新的主意。
自古以來,女子做起生意來從不輸男子。
「凌歌院是樂館不假,可那用的琴,姑娘們身上穿的羅裙,客人們進口的茶酒,美食,這些難不成就不能由我們來做嗎?
「有了一個凌歌院,便會有第二個,我們能跳的出臺上的舞,就能釀出臺下的酒,我們能從良,便有千千萬萬的娼妓能從良。
「只要她們愿意,凌歌院便對她們敞開大門,只要她們身上有一點能討生計的能力,凌歌院便不會讓她們只能褪下衣裙如同擺件一般被人玩弄。」
韓媽媽看著我:「公主,其實這改變不了什麼。
「就算有影響,您也只能救得了京城的姑娘們。
」
我抿唇:「韓媽媽,若是我不做,就連這京城的姑娘們也救不了。
「我只是覺得世道艱難,女子尤其艱難,而娼妓,更是難上加難。
「我若有一點力,就使一點力,我給她們織雙鞋,萬一,萬一她們就跑出去了呢?
「凌歌坊這名不好。」我垂下眼去,輕描淡寫地說道。
「換作彩凌坊吧。」
這是第一雙鞋的主人。
她穿上,走到了京都。
彩凌阿姊,這雙鞋的恩,我再還給你。
28
我許久不見瀲辛了。
「國師今日也不回來嗎?」
我披著衣服,問舉著燈籠的侍女。
「國師剛派人來口信,讓公主您先吃。」
瀲辛。
你到底在做些什麼?
我壓下心里的不安,轉身:「走罷,回房。」
街坊近日也開始亂了起來。
彩凌坊的生意不難做,甚至在亂世很好做。
公主開的樂坊,便是最好的招牌。
權貴的錢總是得來得容易,花得也是不假思索,只要能夠襯托出他們的地位,為他們尋上一些樂子,他們慣是愿意花錢的。
我察覺到天下恐有大變,偏偏就是因為這些權貴像瘋了一樣把錢灑在彩凌坊。
那種架勢,像是大廈將傾前的最后狂歡。
「公主,賬房先生送來了凌歌院這個月的報賬。」
我翻看著賬簿,不得不感慨女子力量的強大。
只不過幾個月,這些女子在知道錢還有另外的賺法后,便使出渾身解數從那些權貴身上掏錢。
一個彩凌坊生生踏了十多條討生計的路來。
我越翻臉上越加溢出喜色,我將賬簿拿起來要去和瀲辛分享。
「公主,國師今日沒有回來。」
我作勢起身穿衣的動作一頓:「他今日也沒回來?」
我知道瀲辛辛苦,可平日里,無論多麼忙碌,他每隔三日都會回來一次。
我看向皇城的方向。
「去備馬車,我要進宮。」
29
該怎麼形容眼前的所見呢。
漆黑的夜,皇城上方盤旋著像是可以壓倒一切的烏云,皇城內,原本白色的磚石地變成了殷紅漆黑的顏色。
我站在遠處,看著人群中間的帝王拿著長劍揮舞。
「廢物!都是廢物!」
他肆意斬殺著不敢抵抗的太監宮女,整個人如同瘋了的野獸一般,嘶吼著,任由鮮血淋了滿頭。
而不遠處,則是被羽林衛壓住的,正在瑟瑟發抖的數十名大臣。
「國師呢?朕的國師呢?」帝王忽然清醒了一些,他隨手拎起一個太監的腦袋,晃晃悠悠地在人群中找尋瀲辛的身影。
「臣在這兒。」
我的心臟驀然狠狠一縮。
我看見四日未歸家的瀲辛從宮殿中踏出來,他的臉色十分蒼白,在暗淡的燭光映照下如鬼魅一般。
「愛卿,朕、朕按照你說的做了,他們都在這里了,所有欺辱過你的人。」
帝王扔下長劍,雙手捧著那個死不瞑目的腦袋要遞給瀲辛。
「朕、朕做得好嗎。」
瀲辛笑出聲音來,眼里卻沒有半分笑意。
「皇上殺得好。」
他眼皮懶懶一動,那雙曾經溫和的眸子里如今只剩森冷和陰霾。
「只是,不夠。」
他指著剩下的人:「去,都殺了。
「都殺了,我就把藥給你。」
瀲辛垂眼看向臺階下欣喜到扭曲的帝王,整個人漸漸冷靜下來,他褪去所有情緒,像是變成了一個空殼子。
他輕動唇瓣:「去殺了他們。」
再一次的重復,像是告誡自己。
皇上興奮地點頭:「好!好!」
他轉身,提起長劍,在尖叫的人群中一刀刀揮起揮下。
「藥!我要藥!」
他大喊著,表情猙獰,那張扭曲的臉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紅,一半則被皇宮的暗隱去,整個人如同羅剎一般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