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闕把豌豆黃放在了靈韻懷里,轉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。
「你要去哪兒?」靈韻大喊。
「回去和阿扶說清楚!」
19
嬴闕其實并沒有想好要和阿扶說什麼。
他也分不清,阿扶所說的憐愛究竟是不是男女之間的愛。
但這種感覺,他不曾對別人有過。
那是只屬于阿扶的獨一份感情。
三年前他來到人間,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阿扶。
她穿著不算合身的粗布衣裳,抱著黃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。
嬴闕為了安撫她,便說等傷好后可以幫她實現任何愿望。
但她只要他把房頂和阿金修好。
他與阿扶僅相處兩日,就將她看了個透徹。
明明身世凄慘,孤身一人,可她十分樂觀,臉上總掛著微笑。
明知他是神仙,自己要被祭妖卻也不向他求助。
「我死就死了,你是神仙,還要救扶眾生呢。」
相較于覺得她傻,嬴闕更驚訝她居然沒把自己算在眾生里。
臨去殺妖前,阿扶問他:「你若真有意外,我去廟里給你燒香你會復活嗎?」
嬴闕不懂這是什麼說法。
「我聽說,神誕生于人的愿望之中,不管遇到什麼危難,只要還有人信仰,就不會徹底消失。」
阿扶跪下來給他重重磕了三個頭,「你放心去吧,不論如何我都會一直信奉你,等我生了孩子,我就讓我的孩子也信你,世世代代,祖祖輩輩,生生不息,你總會有回來那天的!」
嬴闕啞然失笑。
他本是玉帝御前寶柱上的一塊石頭,因吸收神界靈氣,這才化身成仙。
她口中誕生于人愿望中的神,天上只有一位而已。
不過嬴闕還是向她道了謝。
后來回到天庭,他也經常想起她。
好奇她的生活有沒有變得更好,好奇她是不是已經生了好多孩子。
只是每想到她的婚后生活,心里便不由自主地煩悶,連和玉帝下棋都走神。
嬴闕以為得到神靈幫助的人會過得越來越好。
可阿扶卻沒有。
反而因他的插手,變得更加凄慘。
再見到她,她還是掛著那樣純粹的笑。
嬴闕心疼,不懂她為何會淪落至此。
即便詢問她,她也總是一笑帶過。
可嬴闕知道,她每晚都被噩夢纏身。
當初下凡時,卯日星君沒有說他的劫數是什麼。
但如今想來,應是作惡新隅鎮的黑蛇妖。
劫數已過,天庭卻沒有召回。
說不定他可以陪伴阿扶走完剩下的人生。
嬴闕一路跑到餛飩鋪,卻被告知阿扶今日曠了工。
可她為人認真,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。
嬴闕莫名心慌。
他迅速跑回小院,院中空無一人。
直到他走進內院,看到井邊的一攤鮮血。
血跡一路沿至阿扶的臥房。
嬴闕腦中的那根弦霎時崩斷。
他跌跌撞撞跑進去,在屏風后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阿扶,以及——
顧儒業。
顧儒業舉著刀子,襠部濕了一片,雙腿抖得像篩子。
嬴闕闖入的動靜讓他瞬間回神。
「不是我……我沒想殺她,我……我只是想嚇嚇她,誰叫她不愿意嫁我……」
沾血的刀子落在地上,顧儒業哭著逃了出去。
嬴闕大腦一片空白,耳邊只聽得到一陣嗡鳴。
他幾乎是僅靠本能地去抱起阿扶。
她小腹的血汩汩流出,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。
「阿扶,我們去找靈韻,她能救你……」
「嬴大哥……我應是活不了了……」
阿扶倒在他懷里,虛弱地開口。
她抬手去擦他的淚,輕輕一笑:「我果然運氣差了點兒……」
嬴闕搖頭,抱起她就跑。
阿扶輕得像一張紙,在他懷里斷斷續續地講話。
「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……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……
「我無故曠工,老板一定很生氣吧……
「嬴大哥……我死后請你一定幫我照顧好豌豆黃……它跟著我受了好多苦,它只是一只小狗而已……」
「別說了阿扶,你不會有事的。」
嬴闕從未像現在這樣慌亂,他喉頭哽塞著,再多說一句恐怕就要哭出來。
「我好想回杏村啊……也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……有沒有好好活下來……」
阿扶隱隱有了哭腔,「也不知回去后,他們會不會原諒我……」
「阿扶,等你傷好我們就回杏村,大家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待你好的。」
嬴闕踉蹌一腳,直接摔在了地上。
他掙扎著起身繼續往河邊跑,可阿扶卻死死拽住了他的衣領不讓他動。
嬴闕終于忍不住哭出來,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阿扶的臉上。
為什麼是阿扶啊?
為什麼總是阿扶遇到這種事?
為什麼老天不能待她好一點?
阿扶窩在他懷中,像是知道他想什麼,安慰道:「嬴大哥,你別恨……
「不要恨村民,不要恨阿金,也別恨顧公子……
「凡人不是都像他們這樣的……」
阿扶笑笑,「這一生,我活得很開心……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我這般波瀾壯闊,遇到過河妖、蛇妖……還幸運地遇到你和靈韻,成為朋友……」
嬴闕握住她逐漸冰涼的手,痛苦哽咽:「阿扶,都是我擾亂了你的人生,你的不幸都是因為我。
」
「是不幸,也是大幸……」
阿扶的瞳孔逐漸擴散。
她拼盡自己最后的力氣,將臉埋進嬴闕的胸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