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扶,你還是那麼單純。」
陸靖之裝模作樣地感慨,「地窖里的人都稱我為主人,偏你知道是我主使,你以為我沒察覺其中的異樣嗎?」
說著,他轉向嬴闕,「若我沒猜錯,這位應道長便是三年前落入杏村的神仙吧?
「阿扶總是提你,今日終于見到本尊了。
「其實我昨日第一眼見你就覺得眼熟,后來想,好像是在你從草房上掉下來時瞥見過你。」
他一步步逼近,笑盈盈地說,「這還多虧了嬴大哥你重新給我一顆心,不然我哪有這樣好的記性,又哪里能當上縣令呢?」
「阿金,你與妖勾結害死那麼多人,就不怕遭報應嗎?!」
聞言,陸靖之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。
「比起報應,我更怕一事無成啊。」
陸靖之冷哼一聲,「天龍大人說了,只要我幫它收集香火,建造祠堂,它就會助我官運亨通,節節高升。
「再說這世上若真有善惡報應,阿扶又怎麼會淪落到人人喊打?我這個壞人卻順風順水呢?」
嬴闕不懂他話中之意,我忙道:「嬴大哥,我們快走,別和他多費口舌!」
嬴闕問:「什麼意思?什麼叫人人喊打?」
陸靖之一愣:「怎麼,莫非你不知道?
「說來,她眼睛受傷還是因為你呢。」
我抱起豌豆黃,扯著嬴闕就要走,可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陸靖之一字一句地問我:
「對吧,和妖道勾結的妖女?」
13
我天生就擁有搞砸一切的能力。
五歲那年因倒給弟弟的洗澡水太燙,被父親一怒之下扔去后山喂狼。
后來僥幸存活,被路過的獵戶撿回家撫養。
他卻在兩年后為我請郎中的路上失足掉落懸崖。
我為求活路,去鎮上討食。
在一個晚上被路旁的乞丐兜頭套進麻袋,把我賣進了城西最有名的那家青樓。
那年我七歲,實在年幼,無法接客。
于是便被老鴇安排去服侍紅牌姑娘。
那紅姐兒脾氣不大好,她嫌我笨手笨腳,對我非打即罵。
總掛在嘴邊的,就是自己馬上要被李員外贖身做小妾,不像我們一輩子是伺候人的命。
可是李員外遲遲不來,打聽了才知道他們舉家搬去了京城。
得知這個消息后,紅姐兒在窗前流了一晚上的淚。
第二天便吊死在了房梁上。
我則拿著她平時賞給我的銀兩,趁亂逃了出去。
那年我十歲,離開了那個對女子來說十分不幸的地方。
后來我一路輾轉到清溪鎮。
賣過炊餅,也拉過爬犁。
我原本打算去縣里闖一闖的。
但途遇一位算命先生,說我命里有煞,人生坎坷,還命短。
勸我別總想著往外走,找個寧靜村落躲一躲,說不定能活得久些。
我這人一向聽勸,便拿著自己的積蓄在杏村買了一塊田和一個院子。
還收養了一條小黃狗和三只母雞。
杏村的大伙兒都是好人。
見我孤身一人,家里做了飯總會招呼我過去吃。
其中待我最好的就是村長和隔壁的李嬸兒。
村里鬧河妖那年,我其實有想過,若他們真的過來叫我獻祭,我一定會挺身而出,至少能保他們一年安寧。
但幸運的是,嬴闕來了。
他殺了妖怪,村里不會有人去死了。
我甚至還因禍得福嫁給了阿金那樣好的夫婿。
雖然他的好只持續了半年,但我挺高興的。
阿金出事后,我再次回到杏村。
李嬸聽說了和離的原因,拉著我痛罵他一整天。
我想,即便一輩子不嫁人,能一直和大伙兒生活在這里也很好。
可天不遂人愿。
阿金離開的一年后,村里突然鬧了瘟疫。
村民們一個個相繼死去。
李嬸子和她兒媳是最先沒的。
然后是宋阿婆、鄭書生,和村長一家。
鎮上下令封村,想求醫都走投無路。
村里每天都在死人,人人惶惶不安,生怕下一個遭難的就是自己或家人。
在這樣恐懼難安的氛圍下,某天突然有了這樣的傳言:
瘟疫是觸怒河神降下的懲罰!
而造成這一切的人,就是斬殺河神的嬴闕。
于是李嬸的兒子領頭,每日帶大家去河邊跪拜祈禱。
即便如此,也沒有人痊愈,死人數量仍在不斷增加。
終于在某日夜里,我聽見響動打開房門,發現以李大哥為首的村民舉著火把將我家團團圍住。
「鄉親們,她是妖女,是和妖道一伙兒的!」
李大哥斯文的五官從未那樣扭曲過,他惡狠狠地說,「自從她來后,我們村就沒安生過,現在時疫四起,偏她什麼事都沒有,那是因為她收了妖道的賄賂,他們就是一起來毀滅我們村子的!
「今天我們就燒死她!為死去的親人報仇!」
一群人沖上來把我關進屋里。
一束束火把向我投來,火舌迅速吞噬了草房。
我聽見豌豆黃在屋外瘋狂吠叫,我卻只能在火光中拼命大喊:「我不是妖女!嬴大哥不是妖道!
「那個河妖吃人,沒有哪個神仙需要凡人獻祭!嬴大哥才是神仙!你們見過的啊!」
可任憑我怎麼呼喚,換來的都是一句句「殺死她」。
濃煙灌入我的喉嚨,火苗灼燒著我的皮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