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讓我失望。
傍晚霍泊予便回來了,還帶回來一屋子的賞賜。
黃金珠寶熠熠奪目,褚飛韻喜不自勝,連老夫人也微笑著不斷感念皇帝厚愛。
只有我站在最邊緣處,看著霍泊予用隱忍委屈換來的一地財富,心中大抵猜到了他的意圖。
他要用這些財寶,換作漠北軍的儲備糧和冬衣。
以防今年冬季外邦人來犯,朝廷補給不足,將士們死傷無數。
雖然我對他無甚好感。
但我不得不承認,他無愧于民,無愧于軍,無愧于大將軍這一稱號。
褚飛韻迫不及待挑了幾件華麗的首飾戴上,問霍泊予好不好看。
霍泊予微微一笑,寵溺又無奈地點了點頭。
老夫人見狀,斂了笑意,不悅道:「當家主母還在此,怎容得你個妾室逾矩?!」
老夫人雖然也不喜歡我,但她厭惡褚飛韻已久。
褚飛韻臉色一變,狠狠瞪了我一眼。
隨后便甩下首飾,站到霍泊予身后去了。
霍泊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,隨后目光看向我,道:「沈青姝,來見過母親。」
終于到我登場了。
我大方沖老夫人行了個挑不出錯的禮,隨后就聽她驚愕疑惑道:「…沈青姝?沈家嫁過來的女兒,不是叫做……沈如鳶嗎?」
我沒吭聲。
霍泊予走到我身旁,平靜地把沈家替嫁,今日朝堂對峙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。
末了,他道:「既然我與沈青姝三拜之禮已成,日后便是夫妻一體,與那沈如鳶,再無干系。」
老夫人哪里能接受得了,竟破口大罵沈家勢利狠毒,連帶著我,也百般看不順眼。
她氣急了,恨不得立刻將我掃地出門。
甚至抬起那根粗重的沉香木拐便要來打我。
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。
霍泊予替我攔了下來。
7
滿堂皆靜。
而霍泊予神色自若。
他開口勸慰道:「娘,此事青姝無辜,聽聞那沈如鳶雖為嫡女,但驕奢淫逸,品性不佳,若當真是她嫁過來,只怕霍家再無寧日。」
說完,他瞥了我一眼。
我了然,立刻上前,親自為老夫人斟茶,恭順遞上:「娘,青姝有罪,愿自抄佛經三百篇,只求娘不要氣壞了身體。」
老夫人信佛,聞言,她的表情勉強順了些。
但她冷哼一聲,并未接過我手中的茶。
我也不急,側頭示意我的陪嫁丫鬟去將我箱子里那尊玉觀音拿過來。
我放下茶杯,慢慢跪在老夫人面前,向她展示那尊惟妙惟肖的觀音菩薩像。
低眉斂目道:「青姝自知身份低微,身無長物,只好日日虔心禮佛,以求修得品行,此玉觀音,是青姝一刀一畫,親手篆刻,歷時三年方成。」
「因尚在閨閣時就聽聞霍家老夫人一心向佛,慈眉善目,青姝心向往之,本想將這尊親手雕刻的玉觀音送與老夫人,奈何先前沒有機會,如今終于能見得老夫人真顏,愿獻上此物,以護老夫人福壽安康,綿延百年。」
這本該是送給我娘親的。
只可惜,她兩世都沒能收到。
老夫人盯著我手里的玉觀音,神情很是松動,但仍皺眉懷疑:「玉雕何其艱難,你一弱小女子,如何雕得這樣好的菩薩像?這真是你雕的?」
我流露出羞慚窘迫的神情,但糾結片刻,還是將我滿是傷疤的手掌伸出。
老夫人驚訝地看著我手上一道一道的細密傷痕,忍不住伸出手撫摸。
隨后,她眼里,總算流露出滿意和心疼,「原來都是佛緣,好孩子,你有心了。」
我被她親手攙扶了起來。
一場干戈頓時化作玉帛。
我離開時,不經意間與霍泊予對視。
他目光深邃地看著我,眼里的贊許毫不掩飾。
我知道他。
一直以來他都夾在心上人與親生母親之間,分外煩惱憂愁。
他希望他的母親能接受他心愛的女子。
但很顯然。
深受禮樂規矩束縛的母親,并不能接受一個來歷不明且身份卑微又不知禮數的女人,成為他的妻子。
褚飛韻能嫁入霍家為妾,已經是霍泊予能為她爭取到的最大的利益,再多半點都不行了。
他的母親甚至因此責怪他至今。
而我是第一個,替他討了他母親歡心的女人。
我都知道,但我并不在乎。
今日我大可以不好好表現,來日我也有別的法子來回報欺辱折磨于我的霍家眾人。
但這樣,就會又一次讓這個處在風暴中心的男人,冷淡地壁上坐觀。
明明我在霍家所遭遇的責難,幾乎都來自于他厭惡的態度與放任不管。
我何其無辜啊。
甚至上輩子,我還兢兢業業,為他操勞府上一切瑣事,既要應付老夫人的威逼又要回避他和褚飛韻的愛情。
最后我實在難以忍受。
跪在地上,懇求他放我走。
可他只居高臨下冷漠一句:「你活該如此。」
活該。
那麼這輩子霍泊予要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間,再狠狠拋棄踐踏真心。
也是活該。
8
老夫人留下了那尊玉觀音和霍泊予。
其余人都先離開。
我走到外頭時,忽然被人從身后一撞。
褚飛韻越過我去,擋在我面前,眼神厭恨。
她又抽出了腰間的鞭子,冷笑道:「你別以為討好了娘,便在這個家里站穩了腳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