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是吃饕餮肉長出來的,能是什麼好東西。
此時的「我」,儼然失去了神智。
枯敗的身軀艱難站起,不知道朝向何方走去。
一滴水砸在我臉上,流到了嘴角。
呸呸呸!
咸的?
轉頭一看,長亭臉上的淚都快流成河了。
「我就說她活著的!你就是不信我!」
開口時,還帶著哭腔。
不過,這話是對掌門說的。
掌門師叔自認理虧,皺著眉點頭。
「是是是!」
「但當時要放任你去忘川,可不會只是五感全失那麼簡單!」
「那跟殉情有什麼區別!」
我要是看熱鬧的,那現在肯定得豎起耳朵聽吵架。
可我就是熱鬧本身。
「好了,我這不好好的嗎?」
「掌門師叔說得對,要是不管你,我都見不到你!」
「委屈了委屈了,回去再跟我說吧。」
我從未在長亭臉上看到過如此激動的情緒。
若說平時的傷心像霧。
那此刻的悲傷,就像一場磅礴而沉悶的雨。
畫面中的「我」走進冰湖,皮膚裂開后染紅一片湖水。
那一身兇獸骨血,若不能壓制吸收,那就只能被同化。
剝皮拆骨,洗精伐髓,絕非一日之功。
我為長亭拭淚,摧動靈力又跳過了一段。
8
最后一百年。
「我」眼中混沌,因為洗精伐髓和忘川水的影響,與癡呆無異。
這一段豐富得多。
天賦異稟的癡兒在人間,與流民乞兒同吃住。
亂世平定,流民得安。
又給喪子老婦做女兒,老婦死后卻被縣官強占。
可癡兒身有怪力,單槍匹馬闖出縣太爺府。
縣太爺懷恨在心,將癡兒賣給人做冥婚。
可笑,癡兒最會從死人堆爬出來了。
穿著嫁衣一路游蕩,到了天子腳下。
天師觀癡兒有仙緣,將其收為弟子。
機緣巧合入皇宮,卷入一場血雨腥風。
不老不死之人,在天子眼中是什麼樣的存在?
被愛慕,被尊崇,被囚禁,被忌憚。
可癡兒依舊是癡兒。
癡兒打開宮門,新皇無奈揮退眾人。
任由她丟掉鳳冠,繼續向不知何方走去。
南安富碩,癡兒略微曉得,在這游蕩比較舒服。
那一日,癡兒打著傘不知道該往哪去。
她瞧見了那花藤下的傻子,躲雨只會低著頭。
傻子長得好看,她便喜滋滋上前。
水鏡的流速很快。
不多時,就瞧見我推開了長亭的房門。
后頭的可就真不能看了!
「我說的吧,哪有什麼心上人。」
「當皇后我都跑了呢!」
投出石子將畫面打碎,我爬起身準備回去睡覺。
一抬頭就看見師兄弟們眼眶濕潤,小師妹淚眼婆娑地望著我。
「嗚嗚嗚師姐……」
9
一百年逃出地獄,一百年塑骨重生,最后一百年游蕩人間。
直到那一日,在花藤下看見個翩翩君子。
眼中的混沌散去,我上前笑道。
「小郎君沒有傘嗎?」
番外 2 長亭視角
1
那日,我在家中坐了一夜。
直到次日一早,雨微送信告訴我她去了京都。
再后來,又有人告訴我雨微遭意外身死。
街坊鄰居幫著辦喪事。
我眼中模糊,滿目的白。
猶記得三百年前也是這般。
滿目紅染,他們都說她死了。
2
遣散丫鬟小廝,恍惚地在庭中坐了不知多久。
我不知道她為何離開,也不知道她要去哪。
甚至不清楚,這十年究竟是不是一場夢。
直到華弦找上門,說要帶我回去。
「你師姐呢?」
她支支吾吾半天,問我什麼師姐。
在我眨了眨眼將視線對準她時,她好像很錯愕。
原來,她沒有失憶。
只是獨獨忘記了我而已。
3
華弦說她會回來的, 可我又等了好久。
雨薇慣會騙人。
我時常去問華弦,她何時回來。
以此來確定, 那十年不是我虛幻的夢。
直問得華弦都煩了,又跑下山去。
我準備繼續下山找她, 就算又找三百年也無妨。
「大黑!有沒有想我!」
我藏在山門后,看著她與大黑敘舊。
又看著她因為忘記給大黑帶醬骨頭, 被攆得滿山亂跑。
這一跑, 門內上下都知道,雨微回來了。
敘舊, 治傷,擺慶功宴。
她好像從未認識過我。
只是在敬酒時叫了句小師叔。
她在躲我,她一直在躲我。
我想問問她那十年算什麼,我又算什麼。
可我不敢。
我怕一戳破, 她就又把自己藏起來。
直到她去山門找華弦,她說有人情債沒還。
我知道這是離開的借口。
百年十年,都太久了。
我不允許她再離開,一秒都不允許!
4
我時常回憶人間那十年。
那是尋找她的數百年間, 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。
引魂鐘不起作用,我只身在三界苦尋。
那日南安城的雨,我記得最清楚。
因為九下忘川, 我目不能視,一發病便五感盡失。
宿疾復發,我只好靠在墻邊等痛意褪去。
感知到有人靠近,可直到她開口,我才發覺。
是雨微!
雖然氣息比凡人還微弱,可我確信是她!
聽不見她說什麼,所有聲音傳入耳中, 只會像鬼哭一般。
我感知到她退了一步, 似乎沒認出我。
或許,是重傷失憶了。
怕嚇到她, 也怕再也找不到她。
不顧天上下著雨, 我急匆匆開口。
「姑娘,可否討口水喝。」
番外 3 華弦視角
1
師兄弟姐妹們誰懂啊!
百年前殞落的大師姐,她詐尸了!
那臉上一大塊疤,跟剛爬出來的惡鬼似的!
2
活的活的, 大師姐是活的!
只不過, 似乎腦子不大好。
讓她回去還不樂意!
偷偷跟著她回家, 我就知道她金屋藏……
藏了個什麼鬼東西?
小師叔?
我嘞個,他不是在引仙閣敲鐘嗎?
3
大師姐腦子真的不好。
她問我小師叔是誰?
還能是誰,不就是她家里坐著那……
好家伙, 失憶了!
還是記得所有人, 唯獨忘了他的那種。
接下來應該是, 小師叔追妻火葬場?
大師姐汗流浹背,在房間里溜達了好幾圈。
然后跟我說,她準備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。
而我, 是打醬油的炮灰。
我欣然接受, 前排吃瓜簡直不要太爽。
4
真成炮灰了。
不是說好的,小師叔是瞎子等我帶回去治嗎?
為什麼我感覺他在盯著我看?
拿手在他眼前試探時還皺眉,滿臉都在問我是不是有病。
甚至還問我師姐在哪。
師姐自以為縝密的計劃, 都漏成篩子了。
5
「你師姐呢?」
「雨微呢?」
「她回來了嗎?」
我:?
我哪知道?
你去找啊!
我沒有戲份了!
我只是小師妹,不是惡毒小師妹、綠茶小師妹、白蓮花小師妹。
已老實,求放過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