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接時,我剛要收回手,他猛地奪過卷軸,用力攥在手心里,手背過于用力,青筋微微跳動。
他痛苦地閉上了眼,一字一句道:「明問秋,你簡直欺我如侮狗。」
他罵完我以后,拿著圣旨就走了,低頭邊往前走邊展開,看得仔細多了,還不小心撞到了李牧。
李牧快步走到我身邊:
「主子,你這是和他說了,李家的家眷都被我們握在手里?」
我抿唇,搖了搖頭:
「沒用得上這一手,別告訴他。」
李牧略有驚異地看我:
「希望他娘也不和他告狀。」
我沉默半晌:「他知道也無妨。」
李牧忍不住嘆出一口氣:
「主子為此多番籌備,嚴陣以待,沒想到他是最好擺平的。」
我抬腳往回走:
「可以換個稱呼了。」
李牧愣了愣,后退兩步,雙手相覆,恭敬地跪伏在地:
「陛下萬歲。」
21
一月后,我登基稱帝。
冊封李玄歌為皇后,尊盛國公楊劭為如太上皇,封明望春為大長公主,明聞夏為長公主,追封盛國公女楊蘅為順婉公主。
我尊李玄歌的父親李贊為國丈,他直接就被氣得臥病了,連寫幾十封信罵李玄歌。
李玄歌在回信里勸他:
【此女天命所歸,幸為兒所迷,汝兒孫亦可恩澤帝位,皆吾之功也。汝不感則已,猶咎于吾,屈矣。】
我聽聞李贊病了,就把李牧派到北疆,替他分分擔子。
賢王趙明承專程回了趟燕陵,和賢王妃明望春和離。
「我長溺于朝堂政事,波詭云譎,與君非良配。」
大姐也平靜地接受了。
當初她會嫁給賢王,起因是父親的計劃,后來也不過是四選一,選了個善人而已。
明望春留在燕陵帶發靜修。
二姐已經完全養好了,被我接回了宮中。
我帶她去見了仇人太子。
趙澈被幽禁于東宮。
他靜靜坐在屋內,無神地盯著窗縫。
偶有麻雀輕輕掠過,他的眼神才有波動,呆滯地輕聲笑了出來。
明聞夏看到這一幕,冷笑了起來:
「殿下,自私殘酷,淪落至此,真是大快人心。」
趙澈聽到她的聲音,身體僵硬地轉向門口,抬眼看她,毫不在意:
「廢物,只幫得了我這麼點忙。」
二姐眼神憤恨,像是想到了什麼,轉過頭看我:
「不要給他吃食,每日只一碗米糠,我要他每天餓著活下去。」
我讓人照做。
反正我只答應過趙澈,要保他一條命。
明聞夏平靜地望著他:
「殿下,當年賑災時躲過的餓,下半輩子可都要補上了。」
趙澈扯了扯唇,偏過頭去,不再言語。
我將那支鳳尾金釵放到了桌上:
「先皇后的遺物,物歸原主。」
趙澈盯著那鳳釵出神,突然搶奪過去,用力攥進了手心:
「她人呢?她還活著嗎?」
我無比平靜地看他:
「死了。」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他死死地盯著我,嘴唇發白,抑制不住地顫抖。「孩子沒了,她打掉了。她以為李玄歌回來,還能封她當皇后。」
趙澈慢慢低下了頭,雙手衣袖拂過臉龐,留下兩行淡淡的淚痕,扯出悲傷荒誕的笑容:
「她是個蠢的。」
我面無表情地望向他:
「你恐怕不知,我四妹是我在白云寺下撿來的。她自幼畏寒,膚色冷白,后來我又得知,她心臟奇特,生在咽喉正下。我就是用這根金釵才了結了她。」
我停了停,對上趙澈的目光:
「白云寺山腳就在江灘不遠。
或許當年你母后說的女嬰,就被不斷涌入的江水嗆到咽喉,把中毒假死的她又嗆活了回來,你信嗎?」
趙澈猛然瞪大眼睛,像是眼眶要裂開了,手指緊扣在桌沿,指尖竟溢出血來:
「你在……胡說什麼?明問秋,你胡說!」
「是我胡說嗎?你父皇從未碰過她,還讓她和崔貴妃偶遇。但四妹性格乖張,和貴妃沖突起來,那時貴妃尚在病中,這事就按下不提了。」
趙澈情緒激動起來:
「你這個賤人,你滿口胡說八道!那個女嬰死了,早就死了啊,死了……」
他從起初的喊叫著,到雙手掩面,趴在桌上,嗚嗚地哭了。
過了好久,他抬頭看我,目光黯然有氣無力道:
「這樣的話,你有沒有,告訴過她?」
我居高臨下地看他:
「沒有。我不告訴她,是我憐她,我告訴你,是你應得。」
趙澈頹然地摔倒在地,佝僂著上半身,緊握著那金釵,將臉埋到地上,發出不絕的痛苦哀號聲。
我和明聞夏離開了東宮。
回程時,我問她:
「我想問二姐,為何會選太子?」
我偏頭看明聞夏。
「如今看來,李玄歌未必比他短命。」
明聞夏轉過頭看向我:
「我做姐姐再不好,也不會選你喜歡的人。」
22
五年后,盛國公楊劭病重。
我親自將楊明朝送回西南,助他承襲爵位。
彌留之際,楊劭躺在床上,微微睜著眼,用粗糲的手掌,摸著明朝的臉。
楊明朝跪在床前,把臉往里伸。
「你像你母親阿蘅,阿蘅是個乖女兒,嫌我的手粗,也不會躲開。」
楊明朝淚眼漣漣地看他:「外公。」
楊劭像是想起了阿蘅。
他笑著落淚,眼里渾濁,說話停停頓頓:
「但你不要像她,她受了委屈不說,所以外公不知道……我若是知道的話……我為你可以舍棄這江山,我為她更是可以……」
我聽懂了他的暗示,上前用力握住楊劭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