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看向帳中其他人,給楊劭使個眼色,他冷下臉,讓人都退下。
我才繼續說道:「義父的心事,我有所耳聞。不過世事無常,您都年逾古稀了,能當幾年帝王呢?我今日來,不是您叫我來,是我來找您。」
我喝了一口茶,潤著嗓子道:「義女自然沒有親女好,但親女兒死了,那麼義女也該親近些。義父,你不如考慮推我呢?我父母早亡,尊你為皇父,等你百年后,追封你為帝,也算得償所愿。」
楊劭沉默片刻:「我若不考慮呢?」
我聞言嘆息:「那我留著楊蘅之子就沒什麼用了。義父過一把當皇帝的癮,可要好好找個繼承人了。江山不比尋常家業,父殺子,子殺父,兄弟相殘,夫妻反目,不知道過繼的兒子會不會比親生的外孫更好……」
我剛走出帳門,不料被刀劍攔住,逼得我后退兩步。
「義父,這麼快就考慮好了嗎?」我心下慌亂,對他喊話,「含飴弄孫,天倫之樂,多好啊!那可是阿蘅剖腹為你留下的孫兒啊!」
楊劭一手猛地捏碎了茶盞,他將手掌按在那碎片上,從桌上慢慢掃落到地。
「讓她走。」
……
順著盛國公的話頭,一眾人等看向賢王。
趙明承忽嘆一口氣:
「小公主應該是生死未明。」
憶及十余年前的往事,他的目光微微出神:
「當年我遠遠看見,江面之上,飄飄蕩蕩,鳳尾木瓢漸漸下沉。就在快要完全沒入時,突然被浪打翻過去,嬰兒襁褓落進水里。我們一行人正要回去,卻恍惚見那嬰兒似乎往上伸手求救,就像是被水嗆得醒了過來,但卻也看不真切……那時崔貴妃說她聽到了哭聲,沿江追趕數十里……」
楊劭接著他的話往下說:
「后來皇帝派人在下游打撈三個月,都沒有找到公主的尸身。」
趙澈聞言怔住了:
「她還活著?我母后說,肯定淹死了。就算她活著,也不可能是明問秋!」
我聽得都出神了。
趙明承回過神來,說道:「想來崔貴妃是認出了問秋,才會把為公主打造的玉鎖,臨終前送給了她。」
趙澈用劍緊緊挾持著我,看向賢王和盛國公:
「你們……你們都……」
我往后連退兩步,側頭附到他耳邊,低聲密語:
「殿下,你與四妹合謀害的先皇,她卻反口咬著你不放。你已無望,若你殺了我,你必死無疑,她成得利贏家。如今盛國公三萬大軍,就駐扎在城外,你自己想想,若是順應了我……」
我垂下眼睨他:
「至少我,保你一條命。」
四妹走到盛國公和賢王面前,直直地看向我和趙澈,露出得意的笑容:
「趙澈,你毒害先皇,又想殺我滅口,應立即處死。即便你挾持了我的姐姐,但我受先帝恩澤,定會大義滅親,絕不放過!」
趙澈氣得牙口發癢。
他把我往前一推,重重地扔下了劍。
手無寸鐵,走到人前。
「我從未謀害父皇,我也愿受徹查,但不能是由你!」他一手指向四妹,「你無名無分,誰知道你懷的是誰的孩子?」
他像是想起什麼,看向眾人冷笑道:「別忘了明夫人嫁過人,說不定還是李玄歌的!」
明借冬眼神震驚,沖過去扯起他的衣領,氣得胸膛起伏不停。
「你!你這個人!」她咬破了唇,用盡全力推搡他,「你怎麼不去死啊?」
趙澈理了理衣領,抬眸看她,不屑地冷笑。
趙澈和明借冬徹底決裂。
一個涉嫌謀害先帝,一個皇室血脈不清,都沒有即位的可能了。
那也就只剩下我了。
賢王和盛國公兵不血刃地將我推上了皇位。
我當場下達口諭,將前太子趙澈幽禁于東宮,一日不徹查清楚死因,一日就不會處死。
至于明借冬,留在宮里養胎,等她產下胎兒,再行處置論斷。
大行皇帝送往帝陵入葬。
等到人走完了,我坐到龍椅上,望著手心里的玉鎖,心底升起惆悵。
李牧打斷我的思緒。
「主子,將軍的信又來了。」他頓了頓,「您總讓我傳假消息拖延他行軍,如今他聽說你即位了……」
李玄歌寫了封絕交信。
字里行間都是滿滿的怨恨:
【今聞言君即位,行計詭詐,周旋各方,欺我如侮狗。得意至此,恐忘我久矣。后見以兵戎,吾不復信。】
大概意思就是,恭賀我多番周旋當上皇帝,把他被騙得團團轉,以后兵戎相見,再也不相信我了。
我看了幾遍,動筆給他回信。
【夫君。】
李牧看到這兩個字,突然就咳了咳,我冷冷地看他,他識趣地往后退下。
我繼續往下寫:
【夫君,豈得聽人妄言,而有此之禍延至妾哉?自別后,旦夕思君,食寢不成,人亦消沉,遑論崔宋欺我辱我,我皆不得已。今于京中為君定勢掃障,盼早歸。】
我剪下一縷頭發,用紅線纏好,放進了信封。
李牧接過信:「這能有用?」
「先試試看吧。」
三日后,李玄歌回信。
我拆開信封,卻沒有信紙,掉出一綹夫妻結發,飄蕩著落進我的掌心。
結發兩不疑。
李牧:「有用。」
19
當年我爹預言之中的四個人,崔宋死了,太子幽禁,賢王跟隨于我,就剩李玄歌了。
他們都有天子命格。
我立在城墻之上,遠眺京城風光。
像是又回到我爹召集我們三姐妹的那個夜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