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如今我不去北疆,京城兇險,生死難料。諸位,想去找李玄歌的,可以自行離去,我修書于他,不予怪罪。」
眾人左顧右盼。
一炷香的考慮時間,近三分之一的人離開了。
月光如水,我手中研墨,聲音不急不緩:
「剩下的人,如今崔宋已死,若是李家稱帝,我是宮妃,若是楊家稱帝,我是義公主,若是太子或賢王稱帝,我也稱得上是妻妹。」
我緩緩抬頭,逐個看向他們:
「想要跟隨于我明問秋的人,日后不再稱我為夫人,要改口稱我為主子的人,想要于亂世掙出地位名堂的人……你們就在這紙上留下姓名籍貫、父母妻兒,有朝一日,只要我還活著,活著的人論功行賞,死了的人追恩家人!」
沒過多久,有第一個人出來,寫下了名字。
隊伍很快就沸騰起來,紛紛傳過筆書寫。
院子的角落里,仍有四五個人不動,面色躊躇。
我進屋取了東西,拿給他們。
「這里是散碎銀兩,你們拿去分了,下山吧。你們不想去北疆,又不想跟著我,應當是想念家中親人了,那就走吧。」
父母家人未必就輕于建功立業。
那幾個人接過銀兩,再三地謝過我,就下山了。
但有一人,與眾不同。
「我又想拿錢,我又想寫名字,可以嗎?」
我打量著他。
粗衣短扎,相貌尋常,聲音沉穩。
我記得他,楊蘅殺我那劍,就是他一腳踢開的。
「你叫什麼?」
「李牧。」
李牧的母親病了,他是個孝子,想要回去探母,但也沒錢治病。只要我愿意給他錢,他就留下來跟隨我。
「可以是可以,但這不公平。」我指了指那邊寫字的人,「我給了你錢,他們不服氣,怎麼辦?」
李牧說有道理,轉身就要下山。
我叫住了他:
「除非你幫我做件事,做好了,自然能賞。」
三日后,李牧牽著一輛草料車,停到了我院子門口。
我兩下撥開。
明望春躲藏在草堆里,粗衣麻布,頭發松散,紅了眼睛看我。
「問秋,真的是你。」
我替她拿下頭發的兩根枯草:
「賢王妃,我也知道是你,你把御林軍虎符偷給了趙澈。」
想到之前太子說不殺我,是看在我三位姐妹的分上,我就知道大姐做了蠢事,沒想到是這個蠢事。
「他拿聞夏和我換,我是不得已。」
明望春下車,搬開草料。
明聞夏抱膝坐著,面無表情,雙目失焦。
大姐心疼道:「當日壽誕,我就說有數月未曾見她,不久前趙澈讓我看了她一回,她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。」
我過去把脈,身體無礙。
明聞夏得了失語癥,應是源于上半年開春吏部的事——那段日子,趙澈帶她見了上百人……
相命過于頻繁,就會反噬自身。
「養養就會好起來的。」
「我知道,但趙澈斷了她的飲食,要我交出虎符換人,我只能負了趙明承。」
大姐扶著二姐往院子里走。
夜里,我收到了盛國公的信。
【十日內可抵京城。】
我坐在院子里,輕輕推著搖籃,用手指去逗嬰兒:
「你啊,你外公要來接你了,開心嗎?」
明望春正從門口走出來。
她要進宮,去救賢王。
「我好不容易把你從賢王府救出來,你要回宮里送死?如今天下兵馬都往京城來,你還不如去賢王的封地燕陵搬救兵。憑你是賢王妃,總能調動一二!」
大姐猶豫道:「可是趙明承進宮前,讓我不要輕舉妄動。
」
我輕輕嗤笑了一聲:
「他那是不知道你已經偷走了虎符。」
明望春被我噎住,冷冷看過來:
「你都把崔氏夫婦殺了,你有什麼資格說我?」
她才看見我身側的搖籃,連忙過來看孩子,嚇了一跳:
「這是你生的?我有外甥了。」
我無語地看她。
大姐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,輕輕抱在懷里,目光滿是慈愛:
「長得像崔宋,不太像你。」
我:「……」
明望春抱著孩子,似在思考:
「我愿意去燕陵。萬一他真有事,我還能劫他出來。」
我立即站起來:「我讓人護送你。」
她怔怔地看我:「問秋,真沒想到,你當了母親,比往日溫情多了。」
我聞言錯愕,微微瞇眼,打量起她,還有這個孩子。
經過楊蘅之事,我倒是懂了不少。很多時候,她們有完整的邏輯,說是說不通,辯也辯不過……
「姐姐,我有事拜托你。」
我從她手里抱孩子,壓低了聲音:
「其實,這是我和李玄歌的孩子。我不是故意殺了崔宋的,只是東窗事發,他想殺這孩子,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劍上。混亂中他燒了屋子,楊蘅才會死的。」
明望春目光震驚。
我抱著孩子,跪了下來:
「我在此懇求姐姐,將孩子帶到燕陵,秘密撫養。等到天下太平,我再去接回來。」
明望春啟程去燕陵了。
我身邊清點共有五百余人,除了李牧,都派去保護她了。
「那你怎麼辦?」她站在車頭。
我用手背輕碰襁褓中的嬰兒:
「姐姐,你不用管我,你定要保護好他。他要是死了,我也就不活了。」
明望春深受感動,指天為誓地答應我:
「妹妹,你為他取名了嗎?」
「明朝。」
明朝,我的希望,就系在他身上了。
大姐走后,我將二姐安置在白云寺,回來把院子落了鎖。
我走到了宮門口:
「我找趙澈。」
16
趙澈正在焦頭爛額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