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緊握著劍柄,大口喘著氣,定定地看她,慢慢松開了手。
「我不殺你。」
我被她說得,還真懂了。
父親沒有丈夫重要,丈夫沒有孩子重要,我懂了。
我讓人去把崔宋引過來,拿劍放在掌心,閉了閉眼,劃了一道。
「嘶,疼。」
楊蘅緊張道:「你要干什麼?」
我緩緩抬眸看她,笑著勾了勾唇:
「阿蘅,你說我姐姐怎麼不親近我?你該不會以為,我被你的夢話感動了吧?」
我低頭,攥緊了手:
「我來殺你,你太痛快了。死得其所,可還行?」
血,一滴滴,砸落在地。
崔宋急匆匆進門時,我轉身往外逃,正正撞到他懷里。
「大人,阿蘅想要殺我取玉!」
我抱上他的胳膊。
「她知道你把盛國公的行蹤泄漏給太子了!」
14
崔宋居高臨下看向楊蘅:
「阿蘅,盛國公被伏擊,生死未卜,你知道嗎?」
楊蘅和他對視良久,慢慢伸手往上,想要去觸碰他。
「子行。」她說著就哽住了。
我適時好奇道:「子行?」
崔宋偏頭看我,淡淡垂眸道:「是我的字。」
我不動聲色地掃了眼楊蘅。
她閉上了眼,靠墻仰坐著,長呼一口氣:
「我父親還沒死,你看著辦吧。」
我扯了扯他的衣袖:
「大人,要是讓盛國公知道,我們這麼對他的女兒,咱倆都死無葬身之地了。」
崔宋凝眉,退后半步,環視著屋內的人:
「這都是誰的人?」
「是李玄歌那個狗賊拋棄我的補償。」我語帶悲戚,抬頭看他,「不如就把楊蘅扔在這里,大人和我一起逃吧。」
眾人面面相覷。
崔宋聞言斂眸,面無表情推開我的手,拿起桌上的燈,走進內室,潑在了床幔上。
屋里漸漸燃起火勢。
我都驚了。
「就讓盛國公把這筆血仇記到太子頭上吧。」
崔宋拉過我就走。
楊蘅強忍著劇痛,十指緊緊摳進墻縫,想要站起來,一遍又一遍,卻爬不起來。
「崔宋,你瘋了嗎?這不是你的孩子嗎!這是你的孩子啊!」
她頹然失態,連哭帶罵,聲音哽咽:
「你忘了,你都忘了,你只見我一面,就上門和我提親……」
我回過頭去看楊蘅。
「大人,好歹是阿蘅啊,要讓她走得這麼痛苦嗎?」
我往他手心里遞劍。
崔宋停下腳,深呼吸了一口氣:「你說得有道理。」
他提劍轉過身去,決定給楊蘅個痛快。
「阿蘅,別怕。」
楊蘅咬住下唇,死死地盯著他:
「崔宋,我去下面等著你!」
我靜靜望著他的背影,用布條胡亂綁著手掌,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劍。
終于到這一幕了。
下一瞬,崔宋動手。
那劍卻生生懸在空中。
他震驚地低頭看,胸口穿透而出的劍鋒,連血都沒來得及沾上。
我猛地抽回了劍。
崔宋直接往后倒,躺在我腳邊,雙目怔怔地盯著我。
「是你……」他往上仰起脖子,嘴里嘔出大口血來,「你……騙我,我對你……」
我蹲下去看他:
「崔大人,別說了,我忍你很久了。」
我想起了四妹,怕再出岔子,又給他封喉了。
我半蹲著,看向楊蘅,微微挑眉:
「不用去下面等了,我把人送給你了。現在你有兩條路,其一,你說要給他報仇,我送你下去和他團聚;其二,你說謝我的救命之恩,我帶你離開此處。」
楊蘅雙手撐在地上,睜大眼睛盯著我,眼眶里蓄滿淚水。
她閉了閉眼,兩行眼淚,滑落下來:
「問秋,對不起,我撐不住了。」
她坐在那里,身下的鮮血,浸染到了腰部的衣裙。
我趕緊攙扶起楊蘅,環顧火勢漸起的屋內,想讓她找個地方躺下。
楊蘅反握住我的手,一字一句道:「你送了我這份禮,我也要給你一份禮。我給父親寫絕筆信,讓他收你為義女,以后盛國公府都護著你。」
府宅火光映天,她強撐著最后一口氣,伏在書桌上,持筆寫信。
她松開了手,將信塞到我手里,用力褪下蜜蠟黃玉鐲子。
恰如去歲相見。
「戴上這個鐲子,去我常去的書畫鋪子,把信給掌柜就行。」
我捏著信,注視著她,眼里微有濕意:
「我讓人把你背出去。」
楊蘅握緊我的手,低頭看向小腹,目光祈求似的看我:
「問秋,幫我。」
15
帝崩,告天下。
賢王攜宗室進宮為大行皇帝小殮,被太子率御林軍攔下,扣押于建始殿。
一夜之間,街上馬蹄聲不絕。
高官重臣的府宅都被御林軍守住。
這些事情發生時,我在京郊白云寺后,買了個荒廢的院子暫住,一連三日給乞丐施粥贈飯。
我從崔府逃出那天,崔宋和楊蘅命喪火海。
趙澈晚到一步,就把崔府全燒了,對外說我謀害崔家夫婦,縱火毀尸,逃之夭夭。
還好我憑楊蘅的絕筆信,暗中和盛國公搭上了線。
盛國公楊劭宣告世人,認明問秋為義女。
我能想到,崔宋一死,太子勢必如驚弓之鳥,急于落定即位之事。
但御林軍需得太子持虎符才能調動,虎符不是在賢王手里嗎?
什麼時候被趙澈偷回去了?
我想到了一個人。
令我頭疼的人。
手下勸我此時去找李玄歌:
「夫人,趁太子于宮中周旋,我們可出京城,返北疆,與將軍會合。
」
我側目,看了看他。
夜里,我把人都召集在院中,搬出幾張桌子,鋪滿長長的宣紙,說道:
「各位與我共過生死,都是我的救命恩人。